第三十章 清修之地(2 / 3)

我朝他伸出手,他眼神落在我的手上,沒有任何回應。

訥訥地收回手,我率先向前行去:“走吧,我帶你去尋酒!”

他依舊是那個高貴的姿態,凜然不可侵犯般慢慢地踏著他的步子,沒有七情六欲,沒有喜怒哀樂。這樣的一張臉要我麵對半個月,等我出門以後,懷疑也是這樣,揚著頭,挺著腰,板著臉一步步邁著精心算過的步伐。

手指在懷裏摸索著,塞到他的手中:“為了報答你今天的飯菜,送你份禮物!”

他停下腳步,看著手中的碩大一片閃亮黃銅,表情有些迷惑:“護心鏡?”

一口血險些噴了出來,我指著他手中光可鑒人的銅片:“你見過這麼花哨的護心鏡?你見過帶把手的護心鏡?”

祥雲雪紋全部是金銀掐絲,粒粒珍珠瑪瑙鑲嵌其邊,最上方那顆碩大的紅寶石折射著熠熠光芒。他不屑地微微撅了下嘴:“鏡子嘛,有把手的顯然是拿在手中的鏡子,這麼大又不夠精巧,想放在桌子上也豎不起來,還俗氣。”

他拿著鏡子,順勢翻了過來:“這麼大,為什麼不做成有後座的台鏡呢?咦……”

鏡子的反麵,是銀絲掐出來的簡單美人圖,幾筆勾勒出冷傲的氣勢,長發散落,銀絲輝月,眼神迷離,透著蒙矓的風情。

我湊過臉:“漂亮嗎?特地為你做的,怕小鏡子你照得不過癮,給你做個大號的,別嫌俗氣啦。不鑲得閃閃亮亮,你會喜歡嗎?”

他沒說話,依舊冷冷淡淡的,不過鏡子還是收入了懷中。在收起前,被我瞄到他再次摸摸鏡子,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

這個臭美的男人!

夜色下,隻有我和他兩個人的腳步聲,踩在落葉上沙沙地響,影子在地上被拉得長長的。我笑著搖頭:“神殿裏從來沒有酒?”

“當然。”他堅定地吐出兩個字,“所謂修行,斷一切紅塵貪欲嗔妄,酒色都是亂性之物,神殿自然沒有。”

果然是老木頭的徒弟,這思想,嘖嘖。

“那我找到了酒,你可不許攔我喝。”

“好!”

“月棲。”我叫得親密,他也沒有糾正我,“我記得老國師徒子數十人,也不乏修行高深之人,為什麼獨獨把這位置傳給了你?”

我知道,每任國師在臨終前,都會指定自己的傳位之人,由皇上親自擬旨冊封。隻是臨月棲並不是老國師最大的弟子,也不是修為最高的,從風若希那兒我聽到的消息是,風若希隻是希望老國師教導他成人,溫文賢良而已,難道他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另眼相待?

他伸手掬起自己的發絲,長長的銀亮一直垂下,許是才洗過,香氣彌漫,我聽到一聲低歎:“也許是這發色吧?”

“嗯?”頭發顏色也能定國師的標準,我怎麼不知道?

有太多秘密,身為皇族的我真的不知道,隻有在指定了太女之後,才會由皇帝親自口授,我,沒有這個資格。

“都說四國是由神族庇護著,四國的皇族中隻有帶著神族血統的人才有資格繼承皇位。可能我這發色,與傳說中神族的發色一樣,是銀色的,才讓師父覺得我更接近神族。”

“狗屎!”我不屑嗤笑,“要是傳說中的神族有尾巴,難道還讓畜生當國師嗎?為民祈福,心堅誌誠者才是最合適的。”

這一次他倒沒反駁我褻瀆神靈的話語,隻是微微別過頭,我偷看到他的唇角有向兩邊拉扯的跡象。

“師父既然選擇了我,不論理由是什麼,我就要擔當起這份職責,才不負百姓的崇敬,師父的期望,皇上的恩德。”

我瞥了他一眼,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溢滿神往異彩、聖潔之氣。

“我記得雲夢並不忌諱國師出嫁,百年前的國師,不也是我國鳳後嗎?”

“月棲沒有這個想法。”雙手互攏在袖中,他堅定地搖頭,“皇城金紫,怎麼比得上這裏清幽爽靜?”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忍心看風將軍為你牽腸掛肚一生?”我一聲調侃,他臉上變了顏色。

“你,你知道?”

我點點頭,他的臉古古怪怪的,瞬間又恢複了自然:“母親居然會告訴你這個秘密,她總說,不希望因為我是將軍的兒子而受更多的驕縱才從未對外說過。如今,她更不想別人因為她是國師的母親而被人奉承拍馬,從我這要到什麼些許好處,卻不料全告訴你了。”

他如果知道那個老奸巨猾的娘直接把他送給我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他如果知道我已經清楚那次被我抱在懷裏的豬頭臉是他,會不會再次選擇逃跑,就和今天早晨一樣!

“你是滄水人?”我一句話,讓他的臉色頓時變了。

紅唇有些微微的顫抖,眼睛眨了幾下,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琥珀色的雙瞳突然變得深邃。看著黑沉沉的天際,他沒有說話,幾不可見地輕輕點了下頭。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是風若希不小心給了我線索。

“風將軍說你是在戰場過後的廢墟中被她抱養的。如果我沒記錯,十三年前她打過的那場戰役,正是與滄水之間的鬥爭,所以我這麼猜,讓你傷心了,對不起。”我緩緩道出緣由,“幸好沒有人知道你的出身,不然那幫老頑固一定會說,他國之子,不配為我雲夢國師的話。”

他緊繃的臉慢慢地舒緩,似乎還小小地透了口氣:“那時我不過六歲,之前的記憶都模糊了,卻已在雲夢生活了十三年,真要說起,我該已經是雲夢的人了。”

漸行中,我已經停在了一株梅花樹下。夏天的梅樹沒有了冬日裏的紅綻枝頭,黑黑的樹幹曲折伸出,卻也少了冷傲的寒意,像極了扯去麵紗後,蒙矓著眼的臨月棲。

我站在樹根邊,回頭望望他:“有鏟子嗎?”

看看我,他慢悠悠地攤開瑩白雙手:“沒!”

根本就沒等他回答,我已經蹲下了身子,順手折了根樹枝,手中運氣刨開了,泥土四濺。不小心沾到了他的鞋,隻見他飛快地跳開,扶著樹幹,以一個完美的姿勢小小地抖著土。

我懶得管他,看著刨出來的土層痕跡,繼續探了探方向,開挖!

手中武器不太行,挖得也費力,好不容易才刨出一個小小的坑,樹枝一伸,似乎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

心頭一喜,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東西還在,我這十幾天的日子不會太難熬了。

眼角突然看見,他正靠著一旁的樹幹,掏著我送的那麵大鏡子,借著月光美滋滋地欣賞著自己的麵容,正臉,側臉,額頭,下巴,撅嘴,拋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