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噩夢?
剛才那一切都是夢嗎?
我看看自己的手,雪白無瑕,再抓著流波,摸索著他的胸膛,溫熱硬朗,沒有半死的傷痕。我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委頓地靠著車廂壁,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
“你是不是最近太勞累了?”子衿手中的絲巾擦過我的額頭,“一直奔波,你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手上的傷都沒好。”
就連一向對我沒好話的流波,都伸出手,握上我的手腕,緩緩地輸著真氣:“你的氣息很亂,小心再這樣會走火入魔。”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背後一片涼颼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被汗濕透。
誰說我不信命?
那個老太婆的話已經成了我心中的夢魘,不時竄出來提醒著我,讓我不安,讓我恐懼,而且如此真實,如此清晰,我分明聽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
自從與沄逸徹底決裂後,我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到目標了。回來因為他,可是如今,我繼續呆下去的目的又是什麼?
或許,我應該離開了。
可是夜的囑托,那一個神奇的預言,讓我不得不,不得不去想,不得不走這一趟的禦風之行。
隻是我沒想到,如此倉促的行程,禦風的接待卻絕不寒磣。太女蘭陵嫣親自出城迎接,陣仗足足鋪排出十裏有餘,這樣的“友好”要不了兩日,就要傳到滄水去了。
晚宴上,那一字排開落座的皇子皇女,讓我歎為觀止,心服口服。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已經長得夠沒有威嚴之氣了,過於嬌媚豔麗的容貌讓我沒有一點煞氣。戰場之上多少次身先士卒,浴血衝鋒才換來了“弑神”的稱號,今天到了禦風我總算開了眼,也總算找到了心理平衡。
據說這禦風一貫沿襲的是文雅之風,無論男女都喜歡將自己妝點得溫文俊美,衣服也是極盡整潔幹淨,平日更以吟詩作賦,品茶賞梅作為人生樂事,難怪說這是一個重文之國。
所以這個地方的人,偏重喜愛容貌美麗的人。更有種說法,皇女的容貌決定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漂亮的皇女,則有更多的臣子會上門結交,放眼滿朝文武,居然沒有一個歪瓜裂棗之輩,真是養眼。
我這張臉,在他們看來,也一定極具親近的價值,上官楚燁的美麗與風流早已經傳遍了四國,即使在禦風,我依然是極為出色的,隻是不再那麼驚世駭俗。
對麵無數雙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得我眼神都不知道放在哪。我萬萬沒有想到,禦風的皇子們居然沒有麵紗遮掩,就這麼大咧咧地任人參觀,想來也是,崇尚漂亮的國度,有美麗的容貌,怎麼能不給人看?
身邊負責接待的皇甫羽萱更是嘖嘖稱奇,借著喝酒的機會湊過頭:“我從來沒看過有誰家的姑娘如王爺般受到歡迎,真是羨煞旁人。”
羨慕?你全拿去好了,他們雖然算是出眾,卻絕對比不上我子衿和流波的天下絕豔。看慣了最極品的,隻能算得上中上之姿的皇子們絕對引不起我太多興趣。
最上首的蘭陵落對著我的方向一抬手,我立即誠惶誠恐地站起身:“皇上如此厚待,上官楚燁實在不敢承受。傳言禦風人傑地靈,這放眼望去,盡是俊秀良才,讓我汗顏無比,羨煞我雲夢百官。尤其這後宮之姿,實在是眼花繚亂,不敢逼視。”
她嗬嗬一笑,看得出對我的恭維極度受用,眼角的皺紋都疊了起來:“朕喊你一聲楚燁可行?”
“那是自然!”我大方地一拜到底,“皇上肯現在叫楚燁的名字,那是楚燁的福分,吾皇在上,受楚燁三叩。”
不過短短兩句話,她在試探我對聯姻的態度,而我的回答顯然使她笑到了心裏。看似是對她的尊重,其實以我雲夢王爺加使者的地位根本無須這麼做。我這個動作明顯是在告訴她,我是在跪將來的婆婆,能不讓她樂得與我連幹三大杯嗎?
一個尚文的國家,自然也沒有好武鬥狠的心,再是國力強盛,始終沒有可戰之將,而我,無疑是他們最倚重的人。
“楚燁看朕這些皇子可好?為了迎接你,可是全部出席了呢。”她手一指,我看到幾張臉上飛過紅暈,羞怯地低下頭。有幾個大膽的,含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我,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也太快了吧,難道就這一麵,她就等我指人然後賜婚了?
全部出席?那在這一群人中,究竟誰才是蘭陵煜?
看過去個個都還算有些姿色,與我消息中那個醜絕人寰的人物嚴重不符。難道是千機堂誇張了,那個蘭陵煜隻是容貌平庸,在這個以美取勝的地方被人看不起,或者是後宮鬥爭,傳言詆毀?
我為難地訥訥低下頭:“皇上,這,這,能不能給楚燁些時間,這實在,實在……”
蘭陵落了然地笑了:“楚燁是無法選擇吧,朕也不為難與你,時辰尚早,隻要楚燁願意,可隨時進宮,看看我這後宮禦花園的景色,吟詩作賦。”
我點著頭,看到幾名皇子臉上寫滿喜色,肚子裏早明白了她的想法。
酒喝的我一肚子悶氣,他們的皇子美則美矣,真讓我娶一個回去我實在沒興趣,而那個傳說中的蘭陵煜,又是誰?
借著酒意,我湊向皇甫羽萱:“我在來的路上,聽聞有一位皇子在禦風最是有名,名叫蘭陵煜,你能給我指出來是哪位嗎?”
皇甫羽萱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被酒熏染的紅暈也在瞬間褪去,臉上慘白,早不見了平時的從容,握著酒杯的手突然一抖,“啪”的一聲,酒杯落地。而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失態,僵硬地坐在那,嘴唇哆嗦,臉上的肌肉也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
這表情,即使在九音城中她生命受到威脅之時,我都未曾見過,如今僅僅是一個名字,就讓她嚇成這樣?
我低聲叫著她:“皇甫相,皇甫相?”
在幾聲輕叫之後,她終於醒了過來。眼睛一看左右,再次堆起滿麵笑容,眼神瞥著對麵的各色皇子:“你正對麵的,是鳳後所出,名叫蘭陵璟,在我禦風後宮可謂地位最是高貴。他旁邊的,是賢君所出,名叫蘭陵璋,論容貌無人能出其右,最得皇上寵愛。王爺若是喜歡,明日就由太女殿下和羽萱陪同,逛逛禦花園,請二位皇子相伴可好?”
嗯?
她這分明是在顧左右而言他,仿佛那一個名字,是禁忌,是洪水猛獸。
“你是說,蘭陵煜不在這裏?”我又一次出口那個名字,皇甫羽萱的手一抖,杯中的酒灑了出來,不過還算好,沒打在地上。
她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綠一陣,變換得那叫一個色彩斑斕,終於,她推開幾案:“王爺,羽萱實在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明日王爺若是想進宮,知會一聲羽萱便行。”
看樣子是準備落荒而逃了。
我打了一個哈哈也站了起來:“那楚燁也一同走吧,我也累了,明日再來看美麗的風景。”衝著幾位皇子有意無意地拋了個眼神,又惹一片羞意。
皇甫羽萱生怕我追問她什麼似的,都顧不上等我,一路腳步飛快,讓我沒有施展功力的腳步都快跟不上了。
“皇甫相,楚燁又不是鬼,您需要走這麼快嗎?”我閑閑的聲音頓時讓她停下腳步,訕訕地笑著,不知道說什麼。
寂寥的夜空,黑沉沉的看不到一點燈火,隻有皇甫羽萱手中的燈籠晃晃悠悠的。“走吧,再走一步你就死了。”突然傳來的一聲男子幽冷的聲音,嚇得我一個激靈,皇甫羽萱更是直接嚇掉了手中的燈籠,火光一閃,最後一點光亮也消失了。
寒風悠悠,吹起我的衣裙,涼涼的感覺爬上雙腿,順著脊梁骨往上衝。
“嗬嗬……”清幽的聲音又一次在我們耳邊飄蕩,“死吧,就要走,我就不信會死。”
我發現,皇甫羽萱猛地打了個哆嗦,腳步提了起來,又放了下去,身體不自覺地靠向我。
鬧鬼嗎?
我哈哈一笑,牽上皇甫羽萱的手:“上官楚燁一生還未見過鬼,走,我們去尋尋鬼在哪兒。”
她的掌心中盡是汗,一股反力拖住我,臉色在黑夜中看起來比鬼還嚇人:“不,不是鬼。”
不是鬼,她這個表情幹什麼?
她緊緊地揪著我的掌,用力地喘息走:“走,快走。”
我正莫名其妙著,那個幽幽冷冷的聲音在夜色中縹縹緲緲地傳來:“走啊,你快走啊,再不走可就死了。”
“啊……”皇甫羽萱一聲淒厲的慘叫,張開手腳就往外跑。我順手一拎,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在我的手中,她依然手腳扒拉,叫聲連連,一聲比一聲慘。
“幹什麼?”我大聲地喝著,“是我,不是鬼,你一國之相,怎麼這麼膽小?”
她的呼吸急促,幾乎快要喘得抽搐過去,兩眼發直:“不是鬼,不是鬼,是蘭陵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