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你幹嗎?”

“那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別了!太遠。明天再說吧!”

“不要明天了,就今天吧!我下班跟你聯係。”

有那麼一瞬間,我忍不住想,為什麼她不要明天見麵?難道因為明天是星期五嗎?可隻有那麼一瞬間,這個想法就被馬上能見到她的喜悅衝走了。

其實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露露我要去上海,是我覺得自己今天帶著一堆大大小小的行李,風塵仆仆,樣子太狼狽!我準備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收拾幹淨了,用最好的狀態去見露露——我內心的自卑感開始不知不覺地隱隱作祟,旅行時我可以不顧外形,以為髒兮兮的樣子甚至更有流浪的氣質,但一回到城市,尤其在那麼紙醉金迷的上海灘,事情就完全不同了,我擔心自己過於邋遢的形象被露露瞧不起。

曾幾何時,我還是那個對露露頤指氣使的自命不凡的家夥。而現在,我居然處處顧忌著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我們倆脆弱不堪的關係線上,總覺得一根細細的鋼絲可以承受起一頭龐大的老虎,卻忘了那是在馬戲團裏才能實現的奇跡,而我把自己誤會成了馬戲團裏的馴獸師。

火車抵達上海時,天開始下雨,我從上海虹橋車站坐樞紐5號線去莘莊,因為Jared住那兒,而露露也同時從靜安寺附近的公司坐地鐵過來,跟我在某一家商場會合。

正值下班晚高峰,公車塞滿了人,我身上扛著一個大包,手裏還拎著一個,被擠得完全動彈不得。我滿頭大汗,想把羽絨服脫掉,可實在太麻煩,不僅要把身上的大包放下去,還要把胳膊伸長,車上的乘客本來就心情不好,到時候肯定會對我翻白眼,在心裏問候我家人,我隻好強忍著渾身燥熱,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

汗水滲透了我油乎乎的頭發,我感覺自己現在簡直臭得像一坨屎!我跟露露發短信說,要不今天別見麵了,明天再說,可她偏不答應,比我還急迫。我很擔心,如果我是露露,一個許久不見的人以這副不堪的模樣出現在眼前,我都會灰心啊!

露露先到,然後手機、短信開始不停地催,我說了大概還有五分鍾,但她並不罷休,仍然每十秒就問一聲“你到哪了”,我不回還不行!當我手忙腳亂地在擁擠的公交車裏不停地接電話、發短信,即將見到露露的喜悅就漸漸被消磨得沒了蹤影。

當原本那麼渴望的久別重逢越來越近在眼前時,怎麼突然轉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

我下了公車,來不及打傘就飛奔進商場。我們約好見麵地點,五分鍾後,露露出現了,穿著上次我在廣州給她買的一件毛茸茸的小坎肩。

她笑,我也笑,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去吃什麼?”我先打破僵局。

“隨便啊。”露露回答。唉,怎麼回了國,依然如此沒主見?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隻想趕緊回去洗個澡!

“你不是住這邊嗎?你應該比我熟啊!”露露抱怨,“這麼遠!我從來沒有坐地鐵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我都說了明天見,是你不同意嘛!”我略顯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哎呀!人家想早點見到你嘛!難道你不想早點見到人家嗎?”好吧,好吧,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偏偏吃這套!露露一撒嬌我就徹底投降了,隨她怎麼無理取鬧!這本來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

我們在一家湘菜館吃了飯,不知怎麼的,氣氛很拘謹,說話都是有一搭沒一搭。明明打電話時可以聊得熱火朝天,怎麼一見麵又不是那麼回事了?好客氣!

難道我一直都誤會了自己嗎?重新見到露露,我竟沒有想象中激動,甚至可以說,有一點麻木。我到底是不是那麼喜歡露露?是不是那麼非她不可?我竟有些不確定了。這段在旅行中產生的感情,到底能不能在現實的空氣裏存活下去?我真的一點底都沒有。我甚至害怕,如果我們關係真的確定了,到底該怎麼走下去?

吃完飯,我搶著要付錢,露露不讓,她掏出信用卡,我又搶過來,說不能讓她出錢。露露懶得跟我爭,抽身去用另一張信用卡付錢。臨走時,她說了一句話:“你把錢攢著旅行吧!”竟讓我很感動。

飯後,露露陪我去Jared家,過馬路時,我將左手騰出來,去拉露露,她也很自然地與我十指相扣,就像在菲律賓時那樣,我還記得,她教我的,男人的手要放在前麵。而不同的是,沒有了在菲律賓那種觸電般的全身發麻的感覺。

到了Jared家,他正在臥室跟美國同事開電話會議,出來給我們開了門,小聲打了招呼後,又匆匆鑽回臥室去了。Jared家有一間空房,基本上就是作為客房在用,Jared人好,朋友們一有需求就毫不客氣地跑過來借住,當然,其中借住最多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