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方的那位道友,要離開白雲山了,去青泥嶺。
鬱歡一直沒有見到過這位道友師叔,卻知師父非常看重他。師父曾說過,此世間,情之虛妄,有如霧散,便是得而失之,亦心甘,因為強求不得,但若得知己一人,方知此生也無憾。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常子方執意要送道友前往青泥嶺,直到行前,鬱歡才知,師父哪是去送,是要打前站上路,在青泥嶺等著道友。
也不知道友師叔有什麼事會耽擱於他們後邊,便是眼前這幾大車的書籍與藥爐,就夠鬱歡看的。
師父破天荒從山下請來幾個匠人,打了木箱,把他珍之重之的東西都放入了這個箱子裏,這些在鬱歡看來,都有些匪夷所思,因為盡是些破硯,卷了邊的字畫,還有好些手劄。
“師父,此去我們還會回來嗎?”鬱歡其實心裏很難過,也不知車伯究竟來沒來接她,雖然希望渺茫,終還是有一分念想。
轉而一想,便有這分念想又有什麼用呢?終是錯過了。
常子方卻不答她的話,直直盯著廬舍一角邊的石杌,半天不語,眼神蒼溟幽遠,似是散想撫臆,又像悲悼往古,說不出的形隨容止。
鬱歡自覺閉緊嘴巴,沉默地將那個不大的箱子要搬到車上。
卻被常子方喝止:“那個,我親自來!”
鬱歡訕訕,隻好放下,另去收拾些細碎雜物。
收拾東西用了大半天的時間,等到第二天上路的時候,鬱歡獨自坐於第二輛車上,常子方則是騎馬。
她沒想到師父還會騎馬,雖然那匹馬看起來有些瘦弱,遠不如拉車的馬強壯有力,其實腳程還是不差的,若不是那幾車的書和藥爐沉了些,一日內還是能趕不少路的。
“一會兒便出了洛陽地界,如果遇著什麼不尋常事,不可妄行不可行之事。”常子方驅馬到鬱歡車前,對她突然說了這番話。
鬱歡不解其意,卻知問也是白問,隻低首悶聲應了,繼續看手裏的醫書。
常子方微歎,策馬向前,與頭馬並轡而行。
鬱歡在車裏聽著沒有聲音了,方抬首盯著車帳,也歎了一口氣。
若她沒有記錯,這一年,將是晉軍戰果累累的一年,檀道濟軍次潼關久攻不下,劉裕率大軍入河至洛陽。再過兩個月,當是晉軍前鋒主帥王鎮惡領舟師自河至,一個月後,王鎮惡攻克長安,生擒秦主姚泓,送斬於晉新都建康。
鬱歡大致的印象隻有這些,若不是前世的爹爹在這些亂仗中殞命,想來以她一介閨閣女子,定不會關心這些戰事的。
如今身處亂世,有了前世所知之依仗,避開這些禍事不難。
她兀自想著,猛不丁外麵一聲暴喝:“下馬!”
嚇了一跳,忙忙掀起車簾來,卻被一陣黃土飛塵嗆得涕淚立下。
又是官兵。人數還不少,且都是一人一騎。
“軍爺,可有不妥?”
常子方依舊淡然處之,語氣平緩,手中挽著馬韁,對這夥官兵用語客氣,卻不乏驕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