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賞硯(1 / 2)

叱木兒一聽,忙笑道:“好啊,什麼故事?”

鬱歡為了能讓叱木兒盡快轉移視線,便說起前晉時,武陽公主的附馬王敦將軍新婚之時,第一次用公主府的淨室,見內有漆箱盛著幹棗,隻當是“登坑食品”,便全部吃光;出完恭,侍婢端來一盤水,還有一個盛著澡豆的琉璃碗,王敦又把這些澡豆倒在水裏,一飲而盡,惹得群婢掩口而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叱木兒見鬱歡笑得前仰後合,滿臉不解。

“那幹棗是登坑(如廁)時用來塞鼻子防臭氣的,而澡豆是給他淨手用的,你說該不該笑?”鬱歡笑著道。

“哈哈哈...... ”叱木兒聽了後,方明白自己也和那個王敦一樣,沒有見過世麵,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卻聽一名醫侍在外稟道:“無歡姐姐,四皇子差人來請姐姐過去!”

“四皇子?哪個?”沒等鬱歡說話,叱木兒問醫侍,問到一半,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唉呀,是範皇子殿下!我竟忘了排行四呢!”

鬱歡看了一眼叱木兒作怪,笑了一聲,對醫侍道:“可知四皇子殿下找我有什麼事麼?”

“這個,小侍不知。來人隻說,要姐姐往四皇子殿下的母妃慕容夫人處去。”

“我知道,就是長陽宮,在尹夫人的顯陽宮前麵。”叱木兒截住話道。

“長陽宮......”鬱歡輕輕一喃。

長陽宮,她自是熟悉的,那裏曾經住著拓跋燾的二位赫連貴人。當時她已失盡君心,便是這二人,又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讓她痛苦不堪,妒心頓起,最終險險讓晃兒遭遇不測。

長陽宮......

“無歡可是不熟?不若我帶你去?”叱木兒見鬱歡口中念念有詞,試探地問道。

醫侍聽她如此說,便道:“姐姐,四皇子的人,還在太醫署外候著。”

鬱歡回過神來,道:“好,我馬上就出去。”

鬱歡到了長陽宮的時候,正值慕容夫人用午膳,便沒讓宮侍通傳,一直在外殿等著。

叱木兒自己一個人回了寢屋,鬱歡把那羽鴆尾暗暗揣入懷中,小心地護好了,才過來這裏。

還沒到五月,天氣便熱得人汗意重重,極是不爽。好在這處長陽宮的外殿,也算是涼快,殿門又是敞開的,那種夏初的熱意便輕了幾分。

沒有珠縵垂地,沒有金玉裝飾,隻有幾幅墨寶字畫掛於殿中圓柱上,極簡極樸,甚至有些寒酸。單是看這外殿的布局,鬱歡便斷定拓跋範的性子,至少有七八分來自於慕容夫人,雅致寬和,雲淡風清一般,恬淡處世,與人無憂無害。

“無歡姑娘識得這些字畫?”依舊是拓跋範如水的聲音,細流緩波,讓人聽了,如沐春陽。

鬱歡側轉身子,笑得有些靦腆,話語卻是爽快得很:“殿下莫不是以為,無歡胸無點墨罷?”

拓跋範一征,遂撫掌一笑:“嗬嗬,我可是看無歡的功底深得很,無歡以為然否?”

“殿下說笑了,無歡隻是一個小小的醫婢而已。便是識得幾個字,也是學醫的需要罷了。若說這功底,殿下怕是已在諸人之上,這平城宮裏,許也找不出幾個來,能比得過殿下!”鬱歡蒙著半麵幕,竟是有些開懷,覺得拓跋範似一老友,竟於不覺間將前世今生的他重疊在一起,風雅二字,用在他身上,極是貼切。

“適才,我見你盯著這幅字看,可是看出什麼了?”拓跋範也在看著那幅字,問道。

“這幅字,無歡很喜歡,尤以當中那兩句為甚: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鬱歡輕輕念道,“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出自《漢樂府》)

輕輕念罷,已是愁腸百結。

她竟想起了木山厘。

不知他可好?也不知他是哪裏人氏,可否在平城?

拓跋範看著鬱歡,看她輕輕自語,旁若無人一般,竟似看見多年以後,有一婦人思念未歸之人,那種歲月徒奈何的傷悲。

他突然覺得奇怪起來:這無歡,心境竟已成熟如此麼?

便又開口道:“無歡姑娘可是想起什麼人了?”

鬱歡一頓,好細膩的心思,竟讓他看出端倪來。

“無歡昔年曾遇一恩人,當時贈予其一詩:人間自逍遙,大夢幾浮生。婢子現在卻不知這位恩人何處往何處住,也不知何時能逍遙,何時能夢浮生,許就是這上麵說的,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罷了。”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低聲徘徊,“可惜,我終此生,怕報不得他的恩了。”

拓跋範唇邊噙著一絲笑意,暗讚麵前這個婢子的心性竟是如此敦厚知恩,便道:“無歡的日子還長著,日後出宮配了人,也差不到哪裏去,總會有機會,再遇著你那恩人,讓你還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