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阿幹裏,”拓跋嗣英眸乍喜,轉首看著姚皇後,道,“一切都按照無歡的要求去辦,盡快!”
阿幹裏領命而去,鬱歡又道:“陛下,奴婢還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盡管說來。”此時的拓跋嗣滿心歡喜,怕是十件事情求他,也不在話下。
鬱歡卻不急,隻輕輕道:“陛下,奴婢所求無他,若奴婢因失血過多而不治,還請陛下看在奴婢衷心救主的份上,給奴婢一份體麵......”
她說的時候,神情淡然,無惶無懼,看在拓跋嗣眼裏,便是極大的心喜,深感此婢不愧為常子方高徒,小小年紀能有些覺悟與心性,極是難得。若是皇後真能無恙,便是獎她什麼都不為過,況且,她已經做好了舍己為人的準備,隻是求身後的一份尊榮而已。
這個要求,著實不高,甚至,還有些卑微......
拓跋嗣本已暴怒的眸子,此刻已如雀躍之火,便道:“朕答應你,無歡也不要說那些喪氣話,若此關可過,朕便許你醫女之位,於太醫署供職,除婢籍,賜府第,可好?”
鬱歡要的便是這個效果,先前她以退為進,便是想以此來博拓跋嗣的惜憐,如今目的已達,卻不能表露半分於麵上。
於是,她裝作狂喜的樣子,感激涕零道:“多謝陛下成全!奴婢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哼,也許,下一刻,便是你的死期!鬱歡的恨意突然便冒出來,險些壓製不住,忙跪伏於地,心卻如鼓擂。
李亮有了上回的經驗,一時也不敢托大,正要到殿外指幾個得力的太醫,卻被拓跋嗣叫住,讓他親自侍醫,阿幹裏也即刻回來,時間是一點都沒耽誤。
正要開始的時候,又聽紅葉稟道:“陛下,眾皇子殿下都來請安。”
拓跋嗣此時哪裏顧得誰來請安,隨口敷衍道:“讓他們候著,來了添亂!”
鬱歡在眾人注視之下,用小匕極快地劃開臂間脈管,又避過動脈管,手法準且狠。便連阿幹裏這樣習武之人,也禁不住替她捏把汗:若是不小心傷了動脈管,才是九死一生。
李亮更是提心吊膽,生怕鬱歡失了命,再救不活姚皇後,到時,太醫署上下百十來顆人頭就算是交待了。
拓跋嗣除了擔心姚皇後,其實心裏也有一絲不忍,隻把眼睛放在姚皇後床榻上,卻頻頻卻目光瞥向另一邊。
那邊矮榻上坐著的鬱歡,正努力把汨汨冒出的鮮血接到細瓷碗裏,半天才流了不到三分之一,量少的話,一煎豈不是就沒了?
眾人擔憂的看向鬱歡,眼見著那血滴越來越小,越來越少,誰也不忍開口,讓她接滿。
卻見鬱歡換匕於左手,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右腕已是血流如注,噴灑入碗,且有不少濺到臨近的太醫令官服之上。
“這是,無歡姑娘,你是割了動脈管?”李亮嚇得臉色慘白,忙近前仔細一觀。
這不看還好,一看,竟真真是割了腕上的動脈管,引得拓跋嗣也側目而視,卻最終沒有言語,隻是看了看阿幹裏。
一個七寸瓷碗很快被鬱歡的鮮血灌滿,李亮手忙腳亂地壓住鬱歡的右上臂,卻無濟於事,鮮血仍是不斷冒出。盡管她的左臂已於先前被處理包紮過,但右臂所流的量可是先前的好幾倍,且沒有止住的趨勢。
鬱歡割下之時本有分寸,卻因李亮的慌亂,布巾沒有紮到止血點上,導致血流急劇外泄,而自己的體力明顯不支,一時之間頭暈眼花,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下一刻,阿幹裏扶住她,指腹如刀,接連點了幾大穴,流勢一時頓住,鬱歡卻沒撐到最後,隻覺一陣黑暗襲來,腦袋沉沉,便陷入昏迷之中。
仿佛是夢,仿佛又回到了重生伊始。
鬱歡的眼前明明是一片煙障,卻清晰地聽到阿娘溫軟的聲音:“歡歡......歡歡......”
她努力尋找聲音的方向,卻始終不得力氣,卻又聽到阿姐急切的叫喊聲:“妹妹!”
這一定是夢。
鬱歡不敢睜眼,卻意外地看到了這一世的家。
這是阿娘的屋子,簡樸素雅,牆上掛著阿娘自己寫的字,那是一首詩:
綿延草,幽蘭花,霧遮茂叢,深飄天然味。
月華流光星河隱,花草戚戚,任由秋風累。
點金燈,展錦被,故事重添,點點成假寐。
孰為此景歎流金,年年歲歲,隻見佝僂背。
以前,她怎麼從來都沒有注意過這首詩呢?鬱歡努力回想著自己第一次重生的時候,卻怎麼也想不清楚,似是而非,若有似無。
卻又聽到阿娘焦急的聲音:“歡歡,歡歡,快點醒來,阿娘給你做了好吃的麵引,你嚐嚐好不好?醒來,再給你做跳丸炙,不然,就全留給姐姐吃了!”
她竟然真的看見阿娘,撫著她的稚顏,美目秀而不媚,一直留連於自己身上,才發現,阿娘極美,美得不似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