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回(1 / 2)

拓跋嗣慢慢走著,鬱歡慢慢跟著,耳內的聲音全是他的溫言低語,心裏卻在咆哮如雷:為何?為何你坐那無上高位,會下那樣一道聖旨,弄得我家破人亡?阿爹隻是一個偏將,常年不歸,俊叔雖是朝中貴胄,與自己的小戶之家卻也僅止於友親,那聖旨上所稱殉死,殉的是誰的死?又是讓誰為殉?

這一切,她一直稀裏糊塗,逃亡那年的情景曆曆在目,她知道阿娘帶著她們姐妹逃離,隻是為了留得兩個女兒的性命,不然,阿娘是會甘心就死的罷?結果,那般慘死,到底是沒有逃過運命樊籬,到底是讓她的心,滿載了仇恨,固封了****,從此,隻能孤伶伶地行走於世間。

她真的很想衝上去,扯著拓跋嗣問問:俊叔的死與他有什麼關係?俊叔的死,為何又讓阿娘去殉?

滿腹疑問,卻隻能化作一聲幽幽的歎息:不,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衝動,不能功虧一簣!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讓他人高臥裘枕瞰然哂笑!

她忍了又忍,握緊拳頭,一再鬆開,腰間的藥囊晃晃蕩蕩,不住地敲打著她。終於,她嘴角揚起了笑容,頰上生了笑渦:“陛下,往者已矣,還望陛下保重龍體,萬不可傷心傷身。”

聲音甜美,沒有一絲做作,拓跋嗣扭頭回望她一眼,停住步子,望著天邊飄轉不定的素雲,悠悠道:“也許,朕是錯了。”

鬱歡沒有出聲,垂首站立,又聽拓跋嗣說道:“走罷!去慶和宮看看!”

說著,他回轉身子,當先一步邁過鬱歡身影,鬱歡心內一激,輕問:“陛下,去慶和宮?”

“嗯。”拓跋嗣走得很快,說話間已經離鬱歡數步遠,聲音似乎有點急切,“慶和宮。”

鬱歡當下了然,她先前以為拓跋嗣拿著書冊去紫極殿,要她相陪,怕是又要抄寫東西,現在才突然明白過來,拓跋嗣隻是找自己了解杜貴嬪的病況而已。

隻是,她並沒有說什麼,倒聽他說了不少,恐怕拓跋嗣說了這麼多,也隻是要找個去看杜貴嬪的借口,畢竟先前,他們之間互不相問已經許久。

也好。鬱歡拋開那些仇緒,不由替杜貴嬪高興幾分,或許,他們的關係因此會有轉機也說不準。

她跟著拓跋嗣一前一後進了慶陽宮,苑內的宮人們個個都睜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突然間,正在倒藥渣的賀若蘭大喊一聲:“奴婢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一眾宮人皆伏首跪地,請安聲激動高昂,顯然,拓跋嗣的到來,都出乎他們的意料。

拓跋嗣微一抬手,並沒有說話,徑直往寢殿行去,鬱歡急步跟上,正要進殿門時,見旁邊依舊跪著的賀若蘭抬眼向自己看來。她一笑,道:“還不為陛下打簾?”

賀若蘭狂喜,唯唯諾諾站起身來,小跑上前,惴惴不安道:“陛下,貴嬪娘娘還沒起身......”

“無妨。”拓跋嗣沒有在意賀若蘭喜中帶懼的樣子,見她已經掀起帷簾,直接就進去,道,“無歡也進來罷!”

鬱歡本來猶豫要不要跟進去,聽拓跋嗣這麼一說,便也放下心來。

沒想到,他們進去的時候,杜貴嬪已經醒來,正在費力地穿衣,拓跋嗣見之,跨步上去,道:“躺著就好。”

說著,取了旁邊放著的外袍,輕輕搭到杜貴嬪身上,自己也在床邊坐了下來。

杜貴嬪臉色依然蒼白,幹裂的嘴唇囁嚅半天,竟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出,隻是眸中已見水光,似是激動,又似是埋怨。

那雙眸子,失了先前的凜厲,此時再看,隻覺滿滿的都是思念,愛恨交織。鬱歡遠遠地候在屏風邊上,依然能夠感受到杜貴嬪內心的狂濤駭浪,直欲淹沒。

拓跋嗣豈能看不到這些?他也很是感慨,隻是用笑意很好地掩過自己那一份久遠的悸動:“你,這些天......可還好?”

杜貴嬪本是心誌堅韌,此時也不免語含哀戚:“還好。”

隻說了兩個字,杜貴嬪便要急著起身:“妾未曾接駕,望陛下恕罪!”

拓跋嗣本來疚意甚深地望著她,不期意間聽到這麼一句,似是驚醒過來,忙伸手按住杜貴嬪的胳膊,道:“朕豈會怪罪於你!”

鬱歡看著他們二人,心內暗嚎,杜貴嬪太過要強,本來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多時,生生被她這一句生分見外的話給打擾。她不由輕輕一歎,說到底,杜貴嬪還是怨著拓跋嗣的罷?前世裏,她那一次病,見拓跋燾剛帶回來的幾位貴人,心生怨懟,見都不願見他。那時,他還寵著自己,並沒有在意自己的態度,隻是遣了大公公仇洛齊送了許多賞賜,後來便是不了了之,依舊恩愛如昨,直到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