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鬱歡趕到中天殿的時候,拓跋嗣已經在內室外站了一會兒時間,裏麵的姚皇後卻是毫無動靜。
拓跋嗣不由心急如焚:“皇後?出什麼事了,你倒是說出來,叫朕知曉,好過你一人憋著!”裏麵還是沒有聲息,拓跋嗣越發著急起來,吩咐旁邊站著的阿幹裏:“把這門給我劈開!”
碧桃神色惶惶,欲言又止,阿幹裏麵有難色,卻依言走到門前,正欲劈掌向前。門扇卻於此時打開,姚皇後站在檻內,靜靜盯著拓跋嗣,良久,歎息一聲,轉身向裏麵走去,拓跋嗣隨後跟隨入內。
“你,”拓跋嗣見姚皇後於裏間榻上坐下,自己並未落座,站在她麵前,俯視道,“可是有什麼不豫?”
姚皇後並沒有說話,轉首對著門外道:“無歡進來罷!把門關上!”
鬱歡一征,不知姚皇後何意,看了看左右兩個同樣在門邊守著的碧桃和阿幹裏,碧桃瞪著眼睛顯有不甘,阿幹裏則是麵無表情,轉身向殿外走去。
鬱歡慢慢挪進門去,反身輕輕將門掩了,掩門之前,見碧桃不情不願地從門口離開,還不忘記回瞪自己一眼,好像對她有著很深的怨恨。
“無歡,過來!”姚皇後聲音依舊溫柔,卻添了幾分剛厲。
此時的姚皇後,螓首驕抬,再不似以往那般嬌弱,臉色酡紅,在鬱歡看來,卻很不正常,那是種病態的顏色,是舊疾反複遷延不愈的征狀。
精神卻是很好,說話也頗有力:“妾想問陛下一個問題,不知陛下可願回答妾身?”
“是何問題, 不妨說來。”拓跋嗣麵對姚皇後一再的冷落,並沒有惱怒,反倒撩袍,也坐於榻上——離姚皇後很近,姚皇後微不可見地挪開一點距離。
她輕輕問道:“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有一種藥叫忘憂散?”
拓跋嗣一征,臉色微變,聲音有點顫,卻極力壓低:“何為忘憂散?”
鬱歡卻是一驚,忘憂散,她於師父的一部醫經中看到過,這味散劑藥理不詳,卻能致人迷幻,時間久長,會讓人忘記那些傷懷往事,再久一些,便會侵入精神,變得癡呆,以致人事不知,撒手人寰。
姚皇後一歎,抬瞼看過來,深深地望了一眼無歡,問她:“無歡可知?”
鬱歡將自己所知娓娓道來,說到最後,卻隱有不安:“這味忘憂散早為失傳散劑,無歡也隻是從書冊中看來的,並沒有見過其藥。不過,此藥散聽說無解,若是時間短些無妨,若是久服之,便是神仙也乏術。”
拓跋嗣聽著鬱歡的話,眉頭越皺越緊,神情頗不自在,卻是姚皇後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本宮昔年在秦宮中聽說過這味藥散,好似也見過,隻不知當世之人,誰還會製此藥散。”
說著,姚皇後看向拓跋嗣,語氣嬌憨:“陛下,你說,妾身這一身的病,久治不愈,莫不是與這味忘憂散有關?”
“皇後莫要憑空猜疑!”拓跋嗣少有厲聲相對,此言既出,看見姚皇後微微一震,猛地回過神來,安慰道,“既然此散已經失傳,如何會與皇後你的病有關?還是讓無歡再看看,上午不是吐了麼?厲害不厲害?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養著自己的身子才是要事!”
姚皇後卻將玉手搭於拓跋嗣手上,拓跋嗣單手一翻,將其握於自己掌心,隻聽姚皇後道:“妾的身子也就是這般好好壞壞,怕是不得治了,能拖得多久算多久。”
話沒說完,拓跋嗣緊緊握住姚皇後的手,臉上露出憂色:“皇後這般說話,難不成是怪朕沒有好好待你?”
“陛下說得哪裏話?妾自知福薄,生怕陪不得陛下走完這一生,便是有些什麼意外,妾身隻願陛下直如現在這般,****康泰,永遠舒心。”
這回沒等拓跋嗣反駁,姚皇後就笑盈盈地朝鬱歡望過來,神色很是淡然,喚道:“無歡跟了妾身這幾年,無一日不盡心盡責,若沒有無歡,妾身早活不得了,這個陛下心裏比誰都清楚。”語氣一頓,又笑著開口,“妾身如今就和陛要個不情之請,可好?”
“什麼不情之請?”拓跋嗣眸光緊緊粘在姚皇後處,卻聽姚皇後嬌笑道:“那陛下若是不應,妾身就不說。”
“好。”拓跋嗣寵溺地看著姚皇後,應得很幹脆。
“妾身求陛下,若是妾身因病不好了,希望陛下到時候不要降罪於無歡,免了她的錯責,徹底放她出宮,隨她之意過活。”
拓跋嗣聽罷,滿麵惑色,不由奇道:“為何如此說?朕自問不是一個昏君,有功則賞,有錯則糾,有罪便罰,皇後這般說,倒像是怕朕不分青白會冤了無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