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勤一問,鬱歡一頓,她不問,他卻沒有繼續回答的打算,隻收了話,安靜地走在前麵,半晌才訥訥道:“穿過這裏,到謝家別院能少一半的時間。”
鬱歡看著他窘迫的神情,目光微轉,道:“嗯,也好,早累了。”
一路再也無話。
等到鬱歡見到所謂的謝家別院時,驀地便睜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這……真是別院?”
謝家迎客的老仆,自稱謝老六的,早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見鬱歡露出驚訝的神色,心中自是了然,但凡來他們謝家別院的人,十有八九都會出現這般表情,便賠著笑道:“這位姑子可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鬱歡此時腦中心中滿是震驚,王謝風流,世不二出,便是帝皇龍家與之相比,也隻有遜色以退,如今她剛入謝府數步,便深刻地體會到這點。
隻是一處別院而已,卻有一幢二層門樓,且此門樓雕梁畫棟,飾極華麗,便是那五脊廡殿式瓦紋頂和瑞獸挑簷便是一般富貴人家不可相比的。以致於鬱歡越往裏走,越是驚訝,這別院根本就是一處私家園林!
在這繁華之地,占地極廣,便是她隨著謝家內宅仆婦走了許久,竟還未到自己要歇息的地方。
陳勤先前已經離去,說是遊真要他安頓好自己便去回稟一聲,那謝家仆婦也是個和善的,自是領著她,說是已經為她安排好客房,即使走了不短的時間,若是開口問話,又顯得自己太過小家子氣,不如不問。
這別院倒是個清靜所在,一路行來,也沒有遇到太多人,隻有幾個婢女來去,庭院穿築,極林泉之致,泉石之美,殆若自然,凡眼所見,皆是室宇高華,亭台樓閣雜處其間,更是賞心悅目之餘,蕩心掃鬱,心胸亦開闊幾分。
“還請女郎在此將就一晚,待明日我家郎君回來,另一處院子收拾好了,就請女郎移步。”那仆婦的笑容恰到好處,根本沒有讓鬱歡覺出她有抱歉之意,卻也不疏離,相反還有些親切。
她抬頭看了看將要入住的院子,頗有些不安道:“嫗說的是哪裏話!這裏便是極好,何必換地方?”
說著,她盈盈一福,對著那仆婦行了一個禮,嚇得仆婦連連擺手道:“老奴不敢當女郎如此禮遇!”也趕快蹲著行了一個禮,便叫來幾個婢子,將鬱歡迎至房中。
這個院子不小,房中更是寬敞,此時已經點了粗燭數支,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沒有一處死角。無論榻幾還是櫥子,或者妝台亦或隔屏,都精美無端,卻未露絲毫俗氣,人若置身其中,隻感覺雅氣橫流,華而不豔。
“這是今晚侍候女郎就寢的婢子青竹與墨竹,女郎若有需要,可隨時差遣她們。”仆婦笑著說道,同時指了這兩個婢女近前行禮,又安排了一些事項,才告辭而去。
鬱歡直到進了被窩,仍是有些恍然,這便是到了建康麼?這便是天下麗姝蜂湧而來,無數士競相折腰的建康麼?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她都沒有跨過北界半步,現在,她終於得償所願,像阿娘之前與自己說的:“此生若有機會,再去看看漠北草原,哪怕一眼,也好。”
這幾日不知怎地,她的腦中總是冒出以前阿娘說過的這句話,卻總也想不起來阿娘是在什麼情況下說的,總覺得是在俊叔,姑且就叫俊叔罷,他歿了以後,阿娘不經意間念叨出來的。隻是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心智亦無從開解,竟忘了阿娘之願,既然阿娘的良人之願無法達成,那麼,就替阿娘去那漠北草原看看,也算是補償罷?
這一番思來想去,竟不知何時才睡著,第二日淩晨,卻是被一陣嘈雜吵醒,外間青竹與墨竹輕聲問道:“女郎可是醒了?”
“嗯。”鬱歡將將起身,便見青竹捧了衣服近前,道:“奴婢服侍女郎更衣洗漱罷!”
鬱歡披頭散發,想也沒想就抓起枕邊的外衣要套,卻見青竹將手上的衣裳抖開,素紗輕羅,衣動帶飄,當真是美衣一件。
“這是什麼?”鬱歡看了一眼,問道。
“這是女郎的衣服。”青竹笑道,“陳侍衛今日一早就送來的,囑咐女郎務必要穿上。”
“哦,”鬱歡正要接下,轉念一想,陳勤如何曉得自己要穿多大的衣服啊,便問道:“陳侍衛可是還說什麼了?”
“並沒有再說餘的話。”青竹見鬱歡接過衣服就要自己穿,忙上前攔下,“還是奴婢服侍女郎穿罷!墨竹在淨室已經備好的熱湯,女郎可要沐浴?”
鬱歡嘴角微翕,輕輕道:“嗯,還是沐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