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薇急道:“鹿堇姐!人家心裏正不痛快,你還來打趣人家。”
鹿堇道:“你若不喜歡,那就隻是生意,你給人治病,人家留下診金,萍水相逢,兩不相欠,有什麼可不痛快的。你若喜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心裏不痛快是自然的,這事兒誰也沒法解,隻能等到你忘了他,或者喜歡上另一個人才解得。”
這一番話說得晏薇怔住了,細細思量,真的是喜歡上誰了,才這麼煩惱嗎?好像又不是,又或者這就是喜歡?
鹿堇續道:“就好像我們看上了一匹布,一猶豫間,已經被別人買走了。這時候就總想著那布的花樣兒,想著再找到一模一樣的,或者再多看幾眼,描下樣子,自己織出來。久而久之就魔怔了,其實你想要的已經不是那匹布,而是得不到那匹布的感覺。就像是原本是你的,被別人搶走了。其實你忘了,它從一開始就不是你的。”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我的……”晏薇重複著這句話。是啊,人家是相國公子,自己隻是平民女孩,說好聽點兒也隻是被罷黜的官員之女,什麼身份地位也沒有的……
鹿堇見她還是魂不守舍,便道:“不如你去我家住幾天吧!跟我做個伴兒,也熱鬧,這裏冷冷清清的,你一個人容易東想西想的,不好。”
晏薇沉吟道:“明天好嗎?今晚還要收拾一下。巫姠說過,有黑衣侍找我,讓我不要出門。今天天色已晚,大概是不會來了,我明早等等他們再過去。”
鹿堇道:“應該是大王的賞賜,沒什麼要緊的,你收下東西,他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不如今晚先過去,明早再回來便是。”
晏薇道:“那樣太麻煩了,我還是明天過去吧。”
鹿堇有點兒不放心:“今晚你一個人行嗎?要不我住過來陪你?”
晏薇道:“不用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在家,你有身孕,還是早些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鹿堇點點頭:“那你自己千萬小心!”
送走了鹿堇,天色已晚。晏薇才覺得有點餓,一天水米未進,風寒頭疼竟是好了許多。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帛片,最後下定決心,閉上眼睛,把它投入了炭火盆中。那帛片哧的一聲便燃了起來,片刻化成飛灰,不留一絲痕跡。
晏薇心中好似放下了一塊大石,把那個匣子收好,準備煮點粥來吃。
“當!當!當!”有人大力敲門的聲音。
晏薇驀地心中一喜,不會是他們又回來了吧?風一樣跑過去把門打開,卻見門外站著兩個黑衣侍,像兩段黑色的木樁,不苟言笑。
晏薇定了定神,問道:“請問兩位找誰?”
其中一個人冷冷地開了口:“你是叫晏薇嗎?”
晏薇點點頭,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這兩個人麵沉似水,手裏也並未拿著什麼賞賜。
“那就跟我們走一趟吧!”聲音裏透著不耐煩。
晏薇問道:“走一趟?去哪裏?誰讓你們來找我的?有什麼事?”
“去內城王宮,你去了就知道了。”聽上去是一種又譏諷又輕蔑的語調。
晏薇心裏一沉,強自鎮定地說道:“天已經這麼晚了,明天再去可好?”
“哼!這可由不得你,快走吧!”來人冷笑著回答。
此時,一直都沒說話的另一個黑衣侍說道:“別問了,快穿上衣服隨我們走吧,我們也隻是當差辦事的,你有什麼想問的,隻管見了正主兒再問吧!別讓我們作難。”
晏薇一看這形勢,不得不走一趟了,不由得心中忐忑,不知道門外的黑夜中,內城的宮禁中,到底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晏薇跟著兩位黑衣侍,走上長街。
那兩人也不說話,隻是快步疾行,晏薇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見二人並不執拿自己,也不怕自己半途跑掉,倒不像找自己問罪的架勢,晏薇微微有些安心。
來到內城的大門“應門”,驗過關防,徑直向北。來到“路門”,裏麵便是內城後宮了。晏薇被交給了兩個寺人,由他們帶著,轉向東行。
天已經全黑,隻見寺人手中的兩盞燈照亮腳下丈許的地麵。陌生的宮禁像個巨大迷宮,晏薇隻覺得又不安又無助,隻緊緊裹緊了身上的那件鹿皮短襦,輕聲道:“請問……兩位公公,我們這是去哪裏?”
其中一人回頭一笑,他那皺紋深刻的臉被燈光映得有些瘮人,笑容也顯得詭譎無比:“姑娘莫急,就到了,腳底下小心著啊……”
注1
莫往莫來,悠悠我思:見《詩經·國風·邶風·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