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裏喊搶劫,又見劈裏啪啦打成一片了,為首的軍官模樣的人指揮著營兵就衝了過來。

胖子遠遠一眺,見是熟人,興奮地叫道:“王爺,別讓這些人跑了,都給我抓到大牢裏去。”

綠營兵畢竟是經過訓練的,手裏又拿著真刀真槍。生意人帶來的隨從沒敢亂動,任由他們綁住了。那個生意人也被兩個人按住。那馬上的人掣了馬往前走了幾步,叫道:“青天白日的,竟敢搶到城裏來了?老子看看這人是什麼德行,長第三隻眼了嗎?”

待近了,他看了看生意人,突然哎呀叫一聲,跌似的從馬上直滾下來,跪在生意人前麵道:“是竇大人到了。小的王義錄給您請安。下官有眼無珠,沒認出大人來,還望恕罪。早就聽說您要來,怎麼沒派人到我們府衙裏知會一聲?”

抬頭看,那些兵丁早已經愣住了,僵站著個個如木雕一般。王義錄站起來,照著還按著竇大人胳膊的一個兵丁就是一巴掌:“老子都跪下了,你們還不給我全都趴下!”

二三十號人急忙忽啦啦都跪下一片,個個心中忐忑,不知是惹了什麼來頭的“大人”。

這位竇大人就是竇光鼐,字元調,山東諸城人。說起竇光鼐,這個人在朝中可不是等閑之輩。他自幼好學,穎悟過人,童試、鄉試皆列榜首,故有神童之譽。乾隆七年(1742)頭一次進京趕考就拿了一個探花。官授翰林院編修。當時他隻有二十二歲,可謂少年得誌。論起學問來,朝中四十年來能出其右者寥寥,就是乾隆皇帝雖然對此人不怎麼感冒,但一提到他的學問來也是常常誇讚有加。竇光鼐參與過《日下舊聞》《四庫全書》的編撰,留下《東皋》《東詩賦皋集》《應製集》《省吾齋稿》等傳世之作。要說憑他的學問,憑他的才能,再憑著這幾十年來的資曆,再慢也該升入軍機處宣麻拜相了,但竇光鼐天生是一個倔巴頭,用乾隆的話說就是:“真乃難濁之流也。”竇光鼐剛到翰林院,先是頻頻詰難長官,後又與到翰林院講學的禮部侍郎王文韶當場辯論不休。這官場到底不像學場,第二年正逢官吏大考,竇光鼐雖有滿腹經綸,竟然被列為四等,罰俸半年。

幸而乾隆皇帝早就知道竇光鼐的學問,四個月後親自點名將其擢升為左中允。竇光鼐雖然一入官場就吃了個小虧,但仍然不改秉性,所以熬了二十多年,也隻是一直在三四品官階上打轉轉,屬中上層官吏。而許多不如他的同年們早就登上了這個台階,有的甚至成了一二品大員,封疆大吏。

竇光鼐曾經擔任監察院左副都禦史,雖然隻是個四品官,但其權力是相當大的。後因刑部會議某個案子,又同大學士來保、史貽直、協辦大學士梁詩正當庭吵了個不亦樂乎,話中多有激憤之詞,有出語傷人之嫌,被革職留任。後來,他在擔任順天府府尹時(正三品官)又因捕蝗的事,與直隸總督楊廷璋鬧矛盾,再次被革職留任,官階降為四品。屢起屢跌的官場經曆足見其性格之耿直。

不過,這一次竇光鼐路過武邑縣時,卻正是他官場再度春風得意之時。就在前不久,竇光鼐又一次被提拔上來,成為吏部侍郎兼浙江學政。這是正二品的大官,小小的一個武邑縣豈敢怠慢?說來也巧,王義錄雖然隻是個正七品的綠豆小官,根本無緣與京中大官相見,但竇光鼐在順天府做府尹時,王義錄恰巧在府裏當過差,自然認識他。

王義錄近前一步道:“大人,請問那個狗膽犯上的王八羔子劉二胖子怎麼辦?”

“劉二胖子?”

“就是剛才跟您過不去的成衣店二當家。是不是要拿到衙裏審一審,送到獄裏關幾天?”

“噢。他雖然欺侮鄉民,但已經以物抵罪,不必再治罪了。至於衝撞本官之過,也一並免了。”

王義錄本想招呼劉二胖子過來謝罪,回頭看時,劉二胖子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急得他連忙招呼綠營兵去抓劉二胖子回來。

竇光鼐道:“算了,算了。我還有事去你們縣衙,不在這裏耽擱工夫了。”

王義錄殷勤道:“大人初來本縣,不熟識路,卑職給您在前麵引路。”

竇光鼐道:“不誤你出差了,也用不著!我識得路。”

竇光鼐點點頭,上了馬車,漸漸走遠了。

好一會兒,劉二胖子才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出來就指著王義錄道:“好你個王義錄,不說給我說上兩句好話,還緊著把我往衙裏送啊!平時白喂了你一肚子肉。”

王義錄笑嘻嘻道:“這是個過路神仙,過一天就走啦。關你一天讓他消消氣也就罷了。若他自己不忿氣,跟王知縣一說,叫了衙役弄了你去,可不知要在堂上受什麼罪呢。”

“那你還罵我什麼王八羔子、狗膽又是怎麼回事?這詞你也敢往你家劉二爺身上安?!”

“不過是為竇大人消氣,為你消災罷了。要不然竇大人能這麼容易饒你嗎?”

劉二胖子這才恍然大悟感激地說:“還是馮哥想得細。”又問,“這個竇大人是什麼來頭?”

“有名的竇元調你不知道?現在是二品大員,皇上跟前兒的紅人。你小子今天算是躲過一難,以後必定有後福呢。”

劉二胖子舌頭伸出老長,大冷天竟沒感覺到涼:“好家夥,沒想到我祖墳冒了青煙,店裏迎來了一個大主顧,今天這場虛驚可算沒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