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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劉錄勳懷揣著李衛源送他的一百兩黃金走出了臬司行轅,正是午時三刻時分,杭州六月正午的陽光分外刺眼,隻見那高屋大牆都被曬得明晃晃的。萬裏無雲,碧藍的天空上,無數金箭般的陽光四射,看著讓人發慌。劉錄勳方才進門時還是一個莫知前途、兀自清高的算命先生;出來時卻是大不同了,除了腰中揣著李衛源所送的黃金外,李衛源還許了他仙居縣縣令一職,不日就可掛牌。劉錄勳心裏不知是悲是喜,是憂是樂,隻覺渾身無力,如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果然沒過幾天,劉錄勳被任命為仙居縣知縣。藩台衙門的差人急急來報,驛站夥計也紛紛討賞。劉錄勳被幾個鄉誼、同年圍住要他請客,隻好第二天一大早,先去巡撫衙門謝了恩,然後在老神仙酒樓擺了兩桌酒宴,從上午巳時一直吃到下午酉時方罷。劉錄勳打發了這一撥人之後,立即直奔小河直街去告訴容姑這個好消息。

容姑聽了,先是喜不自勝,道:“我們的案子可有盼了。”又愁道,“這事有台州府知府為那兩個前任狗知縣撐腰,恐怕你還是辦不成。”

劉錄勳道:“隻要證據確鑿,不怕他知府搗鬼。”

那孔守成隻是沉著臉不說話,劉錄勳與孔守成向來說不到一處,又因那日偷聽了孔守成的背後之語,與他更是無話可說,閑聊了幾句便急急告退。這天直忙了一整日,當晚睡得早。第二日一大早就起來,想著要去臬司衙門拜望一下李衛源,以謝他提拔之恩。

臬司府離著驛站不遠,乘轎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快到臬司府時,劉錄勳聽遠處鬧哄哄的人聲響成一片,撩起轎簾遠眺。隻見臬司府前已經站了幾十個兵丁把著門,外麵圍了一大群人,指指點點地看熱鬧。

劉錄勳見事情不妙,急忙先下轎,走過去也往裏看。但見門外已經停了幾輛大車,有綠營兵一箱一箱地從府裏往車上搬東西。劉錄勳東看西看,猛瞧見看熱鬧的人群裏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認得是李府中一個小廝,遂過去將他拉出人群問道:“王二,這是怎麼回事?”

王二道:“李臬司被抄家了,門也被封了,隻許進不許出。幸虧前院二管家毛大頭,今天天沒亮就讓我去買豆腐。我臨走時還想著此人太壞,今天本不該我當值,卻偏要讓我去做活,連覺也睡不成。沒想到回來時,就見是這個樣,總算是我命裏有福,沒讓給圈進去。隻是昨兒個剛發了上個月的月例,我都放在屋裏了,不知解封後還能不能取得到。”

“抄家”這兩個字立刻將劉錄勳震呆了,六天前還能翻雲覆雨,給他帶來一片大好前程的正三品大員,如今卻忽地淪為階下囚,這樣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他急切地問道:“李大人犯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一個時辰前,見一個水晶頂子八蟒五爪袍的五品文官前呼後擁地走進去,聽說是京裏派來的欽差大人。”

劉錄勳見再打聽不出什麼來,便悄悄離開,也不乘轎,一個人向驛館走去。方走了一半路,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聽南邊一聲聲開道鑼響,行人紛紛閃避。幾匹清道快馬過後,隻見十幾個兵丁打著杏黃傘、青扇、旗槍護著一頂八人抬綠呢大轎從南邊過來。再往後,是兩排八旗兵擁著七八輛輅車,因天熱有的車簾被撩起來。劉錄勳看得分明,其中一輛車上,坐著杭州知府楊先儀。此時的楊先儀已經被摘掉了頂子,扒了補服,隻穿一件八蟒五爪袍,滿麵愁雲,一臉的頹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