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那轎子走得飛快,每轎都配有換班的轎夫,一路不歇,隻一個時辰便到了李府。劉錄勳下了轎,見是一處側門,心中覺得奇怪:這家請客人如何卻是偷偷摸摸地從側門進?
因側門一般是下人們出入的地方,李管家怕劉錄勳覺得受怠慢,解釋道:“劉大人,這裏離我家老爺的房近一些,而且,您是朝廷命官,若是以算命先生的身份從正門進去,恐怕這名聲傳出去不好聽。”
劉錄勳雖不在乎這些小節,卻覺得這家主人想得周到,當下無話,跟了李管家向裏走去。隻見這院子廊曲院深,連穿過三重院子,方見一個小園,裏邊芭蕉滴翠,修竹扶疏,疊石玲瓏,花徑曲折,十分清雅幽靜。過了小院,走過一處月洞門,見是麵南背北一排三間書屋。靠東邊的屋子窗下有個一丈寬的砌石洗硯池,洗硯池東頭牆角植著蔥鬱遒勁的老藤一株。中間書房門上掛一大匾,上寫“慎獨書齋”。
李管家將劉錄勳引進來,一邊讓座遞茶一邊說道:“先生請暫歇片刻,我去請我們老爺。”說罷帶人退出去。
劉錄勳獨坐在書房,隻聽外麵鳥鳴啾啾,牆上大鍾嘀嗒嘀嗒地響,再沒有任何聲息。心道:好個僻雅的地方,正是謀事籌略的好地方。直等了一個多時辰,牆上的大鍾敲了兩遍,茶壺中的茶水倒得幹幹淨淨,仍不見回音。正有些焦躁,隻聽屋外有人笑道:“劉先生,讓您久等了。實在是公務繁忙,好不容易才脫開身啊。”
劉錄勳起身迎出去,一見那人,竟怔住了,嘴張了張竟沒說出一個字來,急忙倒頭就拜,嘴裏才說道:“下官劉錄勳給臬司大人請安。”
來人正是按察使李衛源。李衛源一把將劉錄勳扶起道:“今日不講究這個。我是東翁,你是西席,你我賓主相稱即可。”拉了劉錄勳往正席客座上按。劉錄勳哪裏敢坐,掙紮了幾番,斜簽著坐到側席上,道:“大人雖這麼說,下官哪裏敢僭越?”
李衛源隻得自己坐到正席上道:“早就知道先生已經在臬司衙門報了到。隻是前些日子實在太忙,一直沒空見你。後來雖有些閑空,你卻不來了,所以一直未曾謀麵。”
劉錄勳隻去過兩回臬司衙門,便馬放南山,自享清閑去了,聽了此話臉一紅道:“實在是下官不甚勤勉,望大人恕罪。”
李衛源聽他一口一個下官,也不好再稱先生,道:“我這一回請你來,並非公事。隻是聽說老弟測字測得十分神準,故請你來為我測上一測。”
劉錄勳問道:“不知大人是要測官運、財運還是年運?”
李衛源道:“天道之事,我是從來不打聽的。隻是前些日子,我一個親戚在金壇縣丟了一件包袱。請你算一下,這包袱還能不能找到?”
劉錄勳因在金壇縣經曆了諸多事情,如今一聽此事,心中一動,不願深涉此事,因說道:“東西遠在千裏之外,且失物之人不在,這個恐怕難測!”
“於他人或許不易,於老弟卻稱不上難事。”李衛源說罷一點手,有人將紙筆和磨好墨的硯台拿上。他捉筆在手,寫了三個字,叫管家遞過去。
劉錄勳接過來,看上麵寫著三個字:吳日成。他身子竟驚得一抖,立刻站起身來道:“大人,恕下官無能,不能解出此事。卑職這就告辭了。”
“慢!”李衛源厲聲喝住他道,“劉錄勳,我身為浙江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獄訴,難道就問不得此案嗎?你既為當事之人,卻避而不答,又是居心何在?老哥我這裏向你透個底,此次傳你過來問話,是巡撫福大人的吩咐。你從我這裏走出去,我不攔你,但後果如何,你自己要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