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劉錄勳一連擺了七天卦攤,來測字的人日日絡繹不絕,銀子賺了幾百兩。倒比自己在京中做官強多了。劉錄勳本來盤纏無多,雖然在驛站裏支持十天半個月是足夠的,但要供應孔家父女便很有些捉襟見肘,因此,劉錄勳也樂得在此多擺幾天卦攤,多賺些錢。
這天早晨,紅日初升,陽光鋪得滿街都是,到處都明晃晃的,透著一股暖意,但晨風還帶著些清寒的露氣。劉錄勳又擺出卦攤,剛剛打發了一個丟了首飾的女子,才喝了一口茶,就見街東頭走過來一行人。走近了才瞧見是十來個八旗兵,為首的一人一臉絡腮胡,身材矮壯,是個驍騎校的打扮,跨著一把大刀,氣勢洶洶地直奔劉錄勳過來。
那人走到劉錄勳前麵,隔著卦桌伸出手來指著劉錄勳道:“你就是那個算得準的姓劉的算命先生?”
劉錄勳見他手指頭直指到自己的鼻尖上,十分不舒服,挪了一下身子道:“正是在下。您是?”
“你別問我是誰,既然你算得準,就給大爺我算算。算對了,銀子少不了你的;要是胡說八道,立時就給我把衣服都脫光了,赤著膊從這裏滾蛋,以後再不準在杭州算命。”
劉錄勳一聽他這口氣,知道是來找碴兒的。猜到必是那天那個文先生氣不過,找了人來替他出氣。雖然劉錄勳覺得自己那天做得確實有一些過分,但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風骨硬得很,連福崧他都敢頂撞。這個驍騎校既然對他出言不遜,他倒更想和此人鬥一鬥。
“既然大人說了這話,在下怎敢不奉陪?大人請。”劉錄勳遞上紙筆。
那驍騎校抓著筆歪歪扭扭地寫了個“走”字,然後問道:“你給算算,大爺我一會兒要走路,是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
“此事不用測,自然是先邁後邊那條腿。”
驍騎校笑道:“我亦知道,走路是先邁後邊那條腿,還用你說?若是先邁前邊那條腿,豈不是要練劈叉功了?你給我聽清了,大爺我問你的是:一會兒大爺我要走路,是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
“先邁哪條腿,還不由了您?這世上總不脫兩種事,一種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一種是自己做不了主的。求神問卜之人,總是來問自己做不了主、不知道的事情。若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事,還用得著算嗎?你若偏讓我算,這裏就送您一句解吧。”
“什麼解?”
“您想先邁哪條腿,就先邁哪條腿,全由您做主,不必請神仙。”
“妙!解得有趣。不過,這個算法作不得數。你再算一個我做不了主的,算準了就算你贏。”
“請問大人又要測什麼?”
驍騎校寫了兩個字,一個是“頭”字,一個是“球”字:“你給我算算,我頭上長了多少根頭發?再算算我下麵長了多少根球毛?”
劉錄勳“啪”地一拍桌子道:“你欺人太甚!”
“你也知道‘欺人太甚’四個字?今兒個你若算不出來,就得按我的條件,留下攤子脫衣服,走人!”
“好好好,你上麵長了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根發,下麵長了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根毛。若是不信,就當場數數!”
“嘿嘿,這一回不用數,你錯了。”說著,他將右拳伸出展開道,“方才我拔了頭發一根在手,如今頭上還有這麼多頭發嗎?”
“大人,您拔了這根頭發就是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二根,若算上這根頭發,就是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根。”
“放屁!好一張油滑之嘴!我這裏還拔了一根頭發在左手,你沒有料到吧?”說罷又伸出左手,將一根頭發放到卦桌之上。
劉錄勳一時語塞,看不出這個大老粗,竟然也有如此心機。這一卦,他可是輸了。劉錄勳點點頭道:“好,我走!”
劉錄勳剛要走,驍騎校手一橫將他攔住道:“走可以,但沒那麼容易。你脫光了就可以滾了。”
“你!”劉錄勳雙眼冒火,直盯著驍騎校,“你知道你是在汙辱朝廷命官麼?”
“嘿嘿,小小七品待選知縣,便在杭州城裏拿大,是欺我杭州無人嗎?老子雖說隻是個六品武官,總歸也是個實授。辱一下你又何妨?你自己既不願脫,我就幫幫你……”驍騎校回頭道,“弟兄們,給我將他剝光了。”
話音剛落,幾個兵漢衝上來,將劉錄勳死死摁住,有的剝袍子,有的扒鞋子,劉錄勳一著急,一口咬到一個兵漢的耳朵上,那兵慘叫一聲,卻被劉錄勳死死咬住脫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