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2 / 2)

啪!驍騎校抬手一個大耳光,打在劉錄勳的左臉上,打得劉錄勳鬆了口。劉錄勳隻覺得左臉又熱又麻,竟覺不到痛,嘴裏一鹹,從嘴角流出熱烘烘的東西來。

劉錄勳身處此時,挨了這一巴掌,十數年來官場世事中的辛酸苦澀竟都被打了出來。想自己身懷大誌,一心報國,欲留清名於後世,卻落得處處受辱,步步受困,如今更淪落到卦攤之上被人剝衣毆辱,想到此竟忍不住滴下淚來。

劉錄勳這一哭,那驍騎校倒樂了,站在劉錄勳跟前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瞧你那點兒出息,你以為你哭我就能饒得了你嗎?”

他正說得高興,冷不防劉錄勳騰出手來,拾起卦桌上一隻硯台直拍到他鼻子上。哐的一聲,拍得他滿眼冒金星,一鼻子的酸味,腦袋嗡嗡直響。蒙怔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立時抽出腰間那把大刀直朝劉錄勳掄過去道:“大爺砍了你!”

隻聽當的一聲,那刀被橫空伸過來的一隻石硯攔住。

驍騎校回頭看,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舉硯將刀格住。那人一身白衫紫花褲,是個武師打扮。身後站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小個子,穿一件烏絨闊鑲的樂亭綢袍,外罩一件韋陀金邊巴圖魯單坎肩,腳蹬一雙綠皮蓋板快靴,像是個當頭的,但看不出是個什麼來頭。此人身後,站著兩個家人,再往旁邊是兩頂二人抬的小轎,八個轎夫在一邊立著。

驍騎校見來者氣派挺大,不敢輕慢,拱拱手道:“這位老哥,您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過就是一個六品武官嗎?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欺侮百姓。你又是什麼意思?”

“老哥,您有所不知,這個人不學無術,在此地騙人錢財,我這是教訓教訓他。”

“劉先生之術,名滿杭州,十算十中,你怎敢說他是騙人錢財?況且我方才見你要對他下毒手。你可知傷人性命,有犯國律,你是仗了誰的勢,竟敢如此猖狂?”

驍騎校見這個小個子說話句句帶刺,竟是訓斥下屬的口吻,十分不服氣,翻著眼打量了他一番,道:“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來—什麼仁(人)都有啊。你算哪棵蔥?也想管教你大爺。你是想帶此人走嗎?可以!放下一百兩銀子,給大爺我治傷;再讓他給我磕三個響頭賠罪;再剝了他的衣服,給我光著膀子走出去。不然,我殺他如殺一隻狗!殺狗還算犯法嗎?”

話音未落,那人伸手便是一拳,這一次又打在他的鼻子上,驍騎校捂著鼻子直蒙了半晌才回過味來,手一揮道:“弟兄們,給我上!”

“誰敢?!”那小個子掏出一塊銅牌在驍騎校麵前一晃。這驍騎校抹一把臉將鼻涕眼淚擦幹,伸過腦袋一看,頓時軟下來十二分,還沾著血痂的臉立時堆起笑來,彎著腰賠情道:“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請恕罪!人您盡管帶走。”

“請神容易送神難。就這麼走了豈不便宜了你?你方才不是說了,要磕頭賠罪嗎?”

“小的方才是胡說八道。”

“你去給劉先生磕頭賠罪,然後自己剝了自己的衣服。”

“這個……”

驍騎校剛一猶豫,小個子的武師抽出刀來平拍在他的脖梗上,喝道:“快去!我們爺叫你辦事,是賞你臉麵。你若再哼一聲,我立時就砍下你的腦袋。”

那驍騎校愁眉苦臉耷著腦袋走到劉錄勳跟前兒,憋了一會兒,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劉錄勳卻閃到一邊道:“別。你一個六品實授給我一個七品待缺下跪磕頭,豈不是折我的壽嗎?還是方才那個狠勁兒,方顯你武將本色,現在怎麼卻成了個孬種?”

那驍騎校被劉錄勳這麼一奚落,臉紅如火,跪在那裏不作聲。

那小個子也不理他,走到劉錄勳麵前,施禮道:“在下姓李,是此地一個大戶的管家。我家老爺聽說您測字極準,極慕先生高名,所以差在下來請您到府上一敘。”

劉錄勳既蒙此人相救,又見他似乎身份十分顯貴,方才那個銅牌竟讓驍騎校等人言聽計從,可對自己說話卻十分客氣,便生了幾分好感,答應道:“既蒙你家老爺抬愛,就聒擾了。”

小個子一揮手,一頂小轎抬過來。待劉錄勳上了轎,小個子回頭對那驍騎校道:“你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裏任職?”

“卑職為杭州鎮標左營分得撥什庫,叫作刁南貴。”

“好,今天的事,你和你的兄弟們都不許亂說。若是誰敢傳出去,殺你們如殺狗一般。”

“卑職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