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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黃岩縣現任縣令叫作許知文,剛剛上任不久,交接下來的竟是一座空倉,共虧稻穀將近六萬擔。曹文植卻是隻查銀庫,不查穀倉,穀倉隻按賬清查。許知文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曹文植前腳剛走,竇光鼐後腳就按著吳榮烈的梅圖找到了許知文。

許知文一見竇光鼐竟掉下淚來:“竇大人既然讓我講真話,下官便不敢說一句虛言。銀庫實虧三千一百多兩,而穀倉虧缺竟達五萬九千餘擔之多。溫州知府範思敬下令強要我接收交接,前任巡撫福崧大人也派了親信葉久川、黃茂森等人到各縣一一告知,雖有虧缺,隻要接下,將來都可為我們擔待。葉久川還說,黃岩縣地處浙南臨海之地,又是樂清灣出海要道,何愁官囊不滿,虧空不補?這是暗示我勒派強征啊。下官雖非能吏,亦不敢自稱廉潔不染一塵,但卻不能也不忍做這些傷黎民戕百姓之事。”

“說得好,果然是有節之士!大清天下之縣官若都如你一般,便是有幾個福、範之輩,也不怕他們了。”

“大人過獎了,下官愧不敢當。”

“我要你將你方才所講之言,詳詳細細地寫出來,具結給我。你可有膽?不要怕,此結我會小心存放,不會輕易示人的。”

“有大人為我撐腰,我還怕什麼?”許知文剛說了一半,見王義錄急匆匆跑進來,道:“大人,學政副使李大人杭州急報。欽差曹文植等人已經將全省七十二州縣賬庫盤查完畢,司員王慶長、清安泰已經回到杭州。欽差曹文植與副欽差薑晟也在回杭州的路上。”

“啊,好快!”竇光鼐吃了一驚,“聖上給他兩個月的期限,他四十五天就清查完了。好個曹文植,兵分四路,用抽查、賬查、問查之法盤點查虧,敷衍應付,就案完事。上欺君父,下害黎民,我一定要上本參他。”

王義錄道:“大人,曹文植是欽差,豈是能隨便參的?弄不好是要丟性命的。還望大人三思。”

“哼!此折一上,參的又豈止是曹文植一人?浙江百官之弊皆在我參之列。今年正月,我一紙奏折招來欽差盤庫,接著又親往各縣複查穀倉銀庫,惹得各縣之主怨聲載道,浙江全省督撫兩司、道府州縣及欽差大臣皆恨我如眼中釘肉中刺。瞧著吧,曹文植一回到杭州,必會立即上奏,對福崧回護瞻徇,對我投以刀矛。其後,朝內朝外群起而應,必欲將竇某人除之而後快!不過,我竇元調也不是個善人,都說我渾身長刺,今兒個我也要將他福崧、曹文植紮出血來。”

王義錄笑道:“大人要怎麼辦?下官願打前戰。”

“嗬嗬,你替我跑跑腿就行!吳榮烈梅圖之中,七十二縣其實隻有二十八個縣的線人名在其上。目下,咱們隻找了十處,但這也足夠在浙江官場、朝廷之中掀一場大浪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要快,絕不能讓曹文植占了先機。許老弟,你現在趕快將方才所講寫成具結之狀。我立刻寫密折。”竇光鼐說完,從官囊中抽出數張京慶紙鋪在桌上,王義錄磨墨,竇光鼐稍想了一下,便提筆蘸墨一氣嗬成。

“奴才竇光鼐北叩而奏:經實地訪聞,清查穀倉賬目,浙江虧空之事確實,十不完九,遍地虧空。仙居縣虧空八千八百餘兩,後任劉縣令不敢接收,前後任交接之事一拖再拖,竟達三月;黃岩縣虧缺穀倉五萬九千餘擔,前任交代空倉,後任許知文受人脅迫不得不收;桐廬縣虧缺甚多,約六萬三千兩,後任楊知縣可為人證;平陽縣為諸縣之甚,虧銀糧共計十六萬兩之多,前任黃梅且借虧空之名勒派紳民,得銀後不充國庫、中飽私囊,尤為可惡。更奇的是,平陽百姓夜聞量稻入庫之喧囂,竟是黃梅向當地紳衿強行借穀填倉,以備盤查。又聞上虞縣原任李大鼎,因前任侯知縣在任上病故,留下八萬兩銀子的虧空,無法交接,省裏多次催逼,才不得不勉強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