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和琳來者不善!”範思敬狠狠喝了一大口茶。窗外,夜色已沉,二更梆聲之後,一陣風起,吹得樹葉嘩嘩作響,緊閉的門窗也“哢哢”地響起來。

“此人與曹文植、伊齡阿絕不是一路人。”孟衛禮道。

範思敬沉吟道:“話不能說得太死,他今日之舉,未嚐不是阿桂所謀。”

“大人此言差矣。和琳就是和珅插在阿桂身邊的一顆釘子。”說這話的正是劉錄勳,他站起身來道,“阿桂與和珅在軍機處分庭抗禮,鉤心鬥角,甚不相容。聽說每回在朝站班的時候,阿桂都躲得和珅遠遠的,與和珅說話都是隔了老遠。和珅薦和琳來做阿桂的助手,怎麼會是真心實意的?”

範思敬一聽和珅也摻和進來,急得又狠狠喝一口茶道:“這可怎麼處?一邊是爺爺,一邊是奶奶,哪邊咱也惹不起。”

孟衛禮也跟聲道:“是啊,順了阿桂,便可將這天大的案子掩下來,但就觸怒了和琳,惹下了和珅;跟了和珅,咱們縣太爺黃梅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大家也要跟著完蛋。”

範思敬發著狠道:“看來隻有丟卒保車了。”

劉錄勳道:“範大人,此言差矣!黃梅若是倒了台,您還能安穩當知府嗎?黃梅的事情幾乎件件都關聯著您,就是黃梅不攀咬您,竇光鼐也不會放過您。還有和珅,他派和琳過來是要搶功勞的,這麼大的案子,最後僅僅處罰一個七品小官,這功勞得到了又有什麼意思?我看這回和珅是要借竇光鼐之力在浙江大開殺戒,您怎能安身於事外?”

孟衛禮見範思敬要翻臉,擔心自己也要跟著黃梅一起倒黴,被當作卒子給丟了,急忙又跟著劉錄勳的話風道:“劉大人說得對。咱們是一根草繩上的蚱蜢,牽出一個來,另一個還能跑得了?阿桂畢竟是軍機首領大臣,權勢尚在和珅之上。我看他這次來浙江,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頗有寬容之心。咱們千萬不能先亂了,自己給自己人使絆子。要讓竇光鼐得了勢,還能有咱們的好?”

劉錄勳見範思敬沉吟不語,冷笑道:“範大人,您是怕眼前這一關就過不了吧?大人請放心,我早有安排。”

“和琳已經將兩百張告示貼得到處都是,你怎麼處置?”

“半個月前,員外郎海成到平陽縣取證。這裏很有幾個想翻老賬的,我便告了三天假,讓他們盡情地告去。這些人還真以為我做了縮頭烏龜,又想著這一回是告黃梅,與我幹係不大,我應當是絕不會出頭的,三天內遞到海成那裏的狀子足有上百斤重。嘿嘿,哪承想三天一過,我和海成一塊兒升堂審案。先將他們的座位撤了,再抬上來刑具擺了一堂。挺棍、夾棍、腦箍、烙鐵、釘指、一封書、鼠彈箏、攔馬棍、燕兒飛,光看一看就把這些人先嚇了個半死。我和海成再當堂一句一句地質問,連敲打帶嚇唬,把這些鄉紳故宦治得服服帖帖,弄得灰心喪氣,退堂鼓敲過,走路腿都打戰。海成留了幾個嚇得半死的鄉紳帶去杭州為黃梅做證。剩下的人,我派人用驢車送了回去,一人送一本空賬冊,讓他們在路上好好瞧瞧。”

孟衛禮道:“對!騎驢看賬本—走著瞧,看誰還敢翻咱們的老賬?老弟主意是挺高,不過,你真能保定這些人都被你嚇住了,就沒人敢拚了性命扯榜上告?”

“老哥放心,我已向和琳建議,每處告示由一名親兵帶一名縣卒共同看守,和大人竟然答應了。我已派兩百名親信差役去了。範大人您想想,每張告示前都有咱們的人虎視眈眈惡狠狠地守著,誰還敢來惹火上身?”

範思敬聽得眉開眼笑道:“好!憑他和琳再狠,無人上告也終是沒轍!真是難為你想得這麼周到,果然英雄出後輩!”

“下官不敢貪功,前頭與海成的敲山震虎之策與今日惡狗守門之計都是黃梅的首席師爺石太生的主意。”

“石太生?早就聽說這個人甚有謀略,福岜還向我問過此人,說是這樣的人才寄居於一縣府之中,太可惜了。他現在哪裏?”

“他說還有大事未辦,暫不能泄露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