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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溫州知府範思敬收到劉錄勳參劾和琳的公文,以及要求聯名的信,看後就隨手扔到了故紙堆中,根本就沒把石太生用生命換下的最後一策當回事。範思敬認為,此案已經基本結束了,竇光鼐三戰皆敗,必定會被調回京中。範思敬還存了一點私心,他已經看出和珅已呈蒸蒸日上之勢,未來必權勢之熏灼不可限量,早晚要蓋過阿桂,成為把握朝綱第一人。因此有心投靠和珅,巴結和琳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敢得罪他?隻是孟衛禮一案來得蹊蹺,讓他有些心慌。

和琳帶走孟衛禮,據說是這小子私吞陳輝祖案中漏出來的寶貝。雖說沒自己什麼事,但孟衛禮如果急了亂咬人,頭一個可能就是黃梅,第二個就是他。範思敬思來想去,總是放心不下,於是派了自己的親信家人陳喜帶了銀子去杭州打聽。

陳喜去了杭州,打聽到孟衛禮被押在杭州臬司大獄裏,拿著範思敬的書信找到熟人,依例上下打點一番才進得獄中。臬司衙門的大獄條件要稍好於別處,特別是孟衛禮住的這邊更受到額外照顧。中間一溜寬走道,兩邊雖仍是鐵柵小窗,孟衛禮的牢房相對寬敞些,還架了一張床。饒是這樣,那孟衛禮整天臥在床上一陣陣地呻吟,一聲聲歎息,像得了大病似的。

牢頭開了牢門,將陳喜放進去,又哢啦一聲下了鎖,驚得陳喜心一跳,像是自己也被關進去似的。孟衛禮聽得有人來,抬了頭,認得陳喜,急忙從床上下來道:“老陳啊,你可來了。是不是範大人要想辦法救我?”

“噓—可不敢在此說這種話。”陳喜輕聲道,“我家老爺讓我給你捎幾件換洗的衣服,再問一問你,這案子審得如何了,你都說了些什麼?”

“剛來杭州時,在臬司衙門大堂上審過一次。還是問獨玉玉山子和唐寅《麻姑圖》的事,我據實而答後,阿桂等人並未說什麼便退堂了。後來便將我放到這牢裏,再沒音了。這些天吃喝倒是不錯,隻是我這心裏著實放不下來。那黃梅真是沒良心,他也在杭州,十多天了卻沒派一個人來看我。我本指望他來救我呢,看來是沒戲了。”

“範大人叫你不要亂說話。你不過是私藏官物的罪,而且事先並不知情,屬無心而犯。這是輕罪,至多是個回籍禁錮,說不定僅僅罷官為民就完了。若是胡說些別的東西,當心你項上人頭也保不住。”

“這個我明白。陳二爺,勞煩您轉告範大人,我對範大人忠心耿耿,望範大人多多替孟某人擔待。最好,弄個削官為民,我還能回老家去侍奉老母。”說著說著便掉下淚來。

陳喜見孟衛禮答應不亂攀咬,心下大定,塞給孟衛禮一個包袱,安慰道:“這裏是一百兩銀子,你家老仆王升不日也將到杭州。孟大人不要愁了,此案定無大事的,在獄中將身子養得好好的,出了獄也好趕路回家。”

孟衛禮看著陳喜走遠了,心神倒安定了一些,覺得有知府替自己說話周旋,這案子也不會判得重了。若是削職為民,早離了這是非之地,也不算是一件壞事。轉念想到那日飛來的橫禍,又暗暗為自己叫屈,再想起十多天前,大堂上審案、問話的正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當朝大學士、吏部尚書、軍機處領班大臣阿桂。阿桂根本不相信他說的什麼一個叫龐茂琨的老頭,為報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特意送的兩個寶物這些話。阿桂問道:“龐茂琨家住何處,平時與什麼人交往,又做何生理?”孟衛禮那天光顧了高興,竟一句也沒問,耷著腦袋回答不出來,隻是說冤枉。巡撫伊齡阿與按察使福岜也說,當年陳輝祖之案發案之前,浙江古玩珍寶交易極盛,大多都是王亶望家中流出來的東西,孟衛禮能得到這兩樣東西亦不奇怪,此案並非大案,當堂即可審結。當時孟衛禮急得差點暈了過去,幸好竇光鼐說了一句公道話,但凡審案,必有人證物證口供,如今隻有兩樣東西,旁證皆無,怎能隨便定案,還須細細查訪,才能斷得公正。阿桂說道:“就依學政,命福岜加以詳查後再作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