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竇光鼐的密折如驚雷一般,把軍機處的各位軍機大臣給炸愣了。乾隆已經通過內閣發明旨將浙江虧空案定了性,這竇光鼐竟要翻皇上的案!竇光鼐已經革職罷任,他又是怎麼將密折用六百裏遞出來的?此人好大的手腕!
和珅不敢怠慢,急忙親自將折子送到養心殿。乾隆看了竇光鼐的密折也愣了,呆了半晌才道:“難道是朕錯了?”
和珅還是頭一回聽到乾隆說自己錯了,一向善揣聖心的他,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馬進喜,你將慶桂、福長安、董誥都傳進來,同朕一起商量浙江的虧空案。和珅,你先看看竇光鼐的折子。”
不到半個時辰,三位軍機大臣都進來請安。乾隆擺擺手道:“免了這些禮吧!這是竇光鼐的折子,和珅,你念給他們聽。聽完有什麼話盡管說出來,有什麼想法盡管奏上,不許明哲保身,敷衍了事。”
和珅將竇光鼐的折子念完,福長安小心翼翼地說:“聖上,既然隨折附有證據若幹,看來竇光鼐所奏並非虛言。”
慶桂道:“那也未必,如果這些證據都是偽造的呢?”
和珅道:“竇光鼐重名聲甚於性命,且為官四十餘載,向來耿直忠心,從未有欺心之事,是個明白做事的人,怎會做此欺君之舉?”
董誥沉吟道:“難道不會是竇光鼐手下的人,為討好上司而做的偽證?竇光鼐本人可能並不知道。”
和珅嘲諷道:“竇光鼐奔波兩千裏親自取證,拘鄉紳、聚鄉民、羈押縣官、公堂斷指,怎麼竟會被下屬所欺,取到偽證?董老弟,這個玩笑可開得太不恰當了吧。”
董誥臉一紅,不敢再言。乾隆道:“這裏共有二十二張票據,叫戶部主事薩彬圖帶些精明幹吏到軍機處來,同你們一起嚴格審查。對了,再從熱河傳幾個縣令過來,也讓他們看看有無偽造之嫌。如果證據確鑿,並無捏造,朕將再派欽差去浙江查案。一定要將浙江虧空之案查個涇渭分明,水落石出。朕倒想知道一下,浙江之水有多深,有多渾!前有福崧、盛住,後有曹文植、伊齡阿,還有堂堂的軍機首領大臣、太子太保、大學士阿桂,如何就無一例外全都被淹了進去?!”
因乾隆已經發了明旨定案,獎賞了阿桂,平調了福崧,狠狠地訓斥了竇光鼐,到最後竟將竇光鼐拿下大獄,和珅本來擔心乾隆顧及自己的顏麵、朝廷的威嚴而不願翻案。此時聽了乾隆一番表白,心中一寬,跪倒在地叩頭道:“主子洞鑒萬裏,明察秋毫,善納臣諫,真乃盛世明君。”
隻用了半天時間,軍機處大臣會同戶部官員及熱河的兩名知縣將竇光鼐所附之票據全部驗看完畢,再經乾隆親自認定,結論是:“催帖”是用來向農民催征田賦的,難以佐證黃梅貪汙,不須作弊,亦無用處;飛頭、穀領尚在虛實之間,不能確實;但田單加蓋官印,且公然寫著按畝收捐錢五十文,這是絕對不會有假的證據;還有借票、印票、收帖都蓋有“貽穀堂”的私章,實難作假。竇光鼐在其密折中還稱,他手裏仍握有這樣的證據近萬張,還有四十四名人證。倉促之間就是造假也造不出這麼多的假證;人證則皆為平陽縣舉子、鄉紳、故宦,並非錢能買通之輩。而且,竇光鼐一介清官,哪裏又拿得出恁多錢來?
乾隆隨即下明旨:今黃梅借彌補而勒捐,既勒捐卻仍不彌補,以百姓之脂膏,肥其私壑,婪索不下二十餘萬,似此貪官而不嚴加懲治,俾得漏網吞舟,不肖之徒,爭相效尤,於吏治將大有幹係。
竇光鼐若有賄買招告,刑逼取證等情弊,一經質詢得實,其獲罪更重,不合常情!今觀其呈出各紙,事出有因,竇光鼐浙江所為悖狂之事,尚可理解。又有原告四十四名與伊到杭,願與黃梅對質。若朕仍唯阿桂、曹文植、伊齡阿等人之言是聽,而置此疑案而不明白辦理,不但不足以服竇光鼐之心,將何以服天下輿論?
此事幹係重大,不可不徹底根究,以服眾懲貪。著江蘇巡撫閔鶚元為第三任查辦浙江虧空案的欽差,即日起程,去杭州重審此案。
一個案子,接連派了三任欽差去查,這在清史上還是絕無僅有的。閔鶚元正在京中述職,接了聖旨,不敢怠慢,第二日一大早便奉旨南下。這一回乾隆是下定了決心要將浙江虧空案搞得明明白白,諭令阿桂等人一概不得幹預此案。而李大鼎、王義錄等人所帶來的證人、證據,則確實無疑,不容辯駁。黃梅拒不到案,範思敬稱病不起。閔鶚元斷案沒了阻力,在杭州順水順風,僅用三天時間,便將平陽縣黃梅案審結清楚,具折上報。
不過,五天後乾隆在養心殿看到兩份從浙江送來的折子。一份是閔鶚元彙報浙江平陽縣案情的折子,另一份則是阿桂的謝罪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