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2 / 2)

和珅道:“竇光鼐先別忙起來,聖上還有話問。聖上問你:朕之安排,你有無屈抑?”

“仰蒙皇上聖明睿智,方有今日,臣感激私忱淪於骨髓,豈能有絲毫屈抑之處?”

“聖上言:‘朕知你必言不由衷,心懷委屈憤懣。準你將存疑之問明白呈奏,朕不加汝罪!此時若不直言,恐時過境遷,日後再無機會。’”

竇光鼐道:“臣竇光鼐泣血上奏,臣有三事不明:其一,參劾貪官汙吏,若必須款款落實,稍有出入便加之以罪,今後何人還敢檢舉揭發?恐日後明哲保身,不顧國家百姓疾苦者多矣!其二,臣在浙江,四麵臨敵,處處受困,處非常之地,遇非常之事,逢非常之時,若無非常之舉,又怎能取得證據,如何能告倒浙江遍省貪吏,以至有今日之結果?其三,臣是山東人,氣質粗率,秉性質拙,不善言語。過去亦常有過激言語,以致不容於人,然句句出自忠心,字字皆為百姓,即便說出‘不要做官,不要性命’的話,也是為大清天下而願舍官棄命,臣一腔血誠,願拚死報國,又有何大錯?”

竇光鼐說罷,已經是淚流滿麵,雙手緊緊摁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顫抖。

和珅將竇光鼐攙起,歎口氣道:“老哥委屈啦!”說罷,拉著竇光鼐的手向後院走去,“乾隆四十七年的時候,我在這個驛館待過,好像後邊有一片梧桐林子吧,正是葉黃的時候,咱們到那裏一邊賞葉一邊談談心。”

後邊的梧桐林子大得很,正是秋末初冬時分,黃燦燦的葉子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像一大片金色的落霞飄落在此。

二人看了一會兒景色,和珅道:“竇大人,您方才說的話我都會向皇上轉奏的。但‘泣血’二字,實不能代奏,這樣反而會激怒皇上,對你不利。我說竇大人啊,論起學問,我自愧不如,比您差遠了;論才幹,我也不敢自誇。但論起為官之道,我不怕您說我少不更事,好為人師,不自量力。和某是真心實意想送您兩句話。”

“和大人請講,竇某洗耳恭聽。”

“為官,要四平八穩,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亦步亦趨;做事,要不致礙大體,不蔓延亦不疏漏,不失溫良恭儉,不失命官體統,不破官場規則。按著這兩句話去做,就算是最後做不成事,辦不了差,也覺不會遭致攻訐,受到排擠。再依您的學問與才幹,必是升遷有日,穿仙鶴補服,入軍機,賞大學士,這些都指日可待。”

竇光鼐一笑道:“多謝和大人肺腑之言!不過,我若能如此為官做事,亦不是我竇元調了!和大人,我也想明白了,皇上用人,要用之如肱股,使之如臂指,方能得以重用!而我竇光鼐隻能算是聖上身邊一條雖忠心但又不怎麼聽話的走狗而已。兔死狗烹,在所難免!”

一陣略帶微寒的勁風襲來,落英繽紛,枯葉飛舞,如群蝶翔飛一般。萬木凋零,百花凋謝,竇光鼐的身影在蕭瑟的秋風中愈顯單薄,慘淡日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