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啊。宦官剛剛才強買,能道又要搞個強賣?對的,宦官就是把剛剛從他們手裏收購的東西,再強賣給他們。價錢當然不是之前的十分之一,而是按市場全價銷售。
見過奸商,估計還沒見過如此奸人的商人。各地方政府官員,個個都像屁股裏夾著一陀硬屎,就是無法排泄。
但是,他們想來想去,最後終於想通了,說宦官們不是想賺他們的十分之九差價嘛,就當是行賄的吧,交上去後,相信能夠湊夠數目,順利交差。至於被虧損部分,改天再想辦法了。
然而不久,他們發現自己又錯了,宦官的貪欲,已經超出人類思維模式。
地方政府官員按宦官們的價錢,把貨品全部買下,然後又以本州本郡的數目交上去。宦官們收了錢,回頭再看木材說,對不起,你們這貨不及格,我們真收不了,還是回去拉點新鮮貨過來交差吧。
這什麼道理,剛從你手裏買來的,現在轉手賣給你,竟然就不合格了?未必太黑了吧。
宦官們是有點黑了,但他們也沒有說錯。地方政府從他們手裏收到的貨,現在轉賣給他們,多數木材都不合格了。因為,這些被折騰來折騰去的木材,都已經爛不成樣了,根本就修不了宮殿。
蒼天無眼,皇帝昏庸,欲哭無淚啊。
各州郡眼看完成不了任務,個個心裏急得哭了。哭完以後,他們還得擦幹眼淚,回到本地糾結百姓去砍樹。送上去的木材,還是如上鏡頭,悲慘而出,悲慘而歸。
就這樣,劉宏的美麗宮殿,拖了很久都沒有開工。相反,宮殿這個關鍵詞,已經成了宦官的搖錢樹。
看到這裏,看官終於明白了吧。估計陸康也沒想到,他挺身而出,攔住張讓的財道,竟然是如此的康莊雄偉。隻要宮殿未居,他們的財源滾滾,猶如長江之水,泛濫不可收拾。
宦官們隻想發財,不修宮殿,真把劉宏惹急了。都說了,再苦也不能苦皇帝呀。他等了這麼久,宮殿還沒開工,這怎麼了得。
於是他就準備問責了。
劉宏問責對象,不是宦官,而是地方各州郡。他派出騎兵衛士,到地方催趕任務。州郡們看到眼前這一切,無限悲苦,湧上心頭,卻無處訴說。
百姓罵地方,都是會欺負人的狗官。可是他們如果站在我這個位置,我該不該罵劉宏是個狗皇帝,刮了一層又一層,還要到處咬人,咬得你鬼哭狼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是該罵了,也都在心裏罵了。可是罵了又如何,還是不能解決問題,而且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
因為這時,劉宏又下最新的整人條例了。說,各州長及郡長,凡是升遷或是調動工作的,一律先交納修宮費用。
混蛋劉宏頭上這顆腦袋,真不是蓋的。在宦官的操作下,他天才地告訴地方官,交納修宮費,不是一刀切。油水多的州郡,必須多交,就是交到兩三千萬錢,他也不會嫌多。油水少的地方,少交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為此,劉宏專門成立了一個叫“西園官邸”的機構,負責收取修宮的錢。
他要求地方官員,上任之前必須到西園官邸講好價錢,講好就可以去上任。講不好的呢,你也不能辭職,必須去上任。必須上任,也就是逼你必須交錢。
那些不接受升調的官員,多數都是一些清廉人士。他們為官清正,沒有錢,所以交不起,這是其一;為官端正,家族有錢的,也不想交這個錢,那樣會讓天下名士恥笑了去。這是其二。
但是沒錢可交,或者有錢不想交的人,必須接受政府任命,結果會怎麼樣呢?
不久我們將看出一個結果——出人命了。
河南人司馬直,時被調任钜鹿郡長,他有個好習慣,就是不與人同流合流,以清白之身絕人於世。宦官們也知道,要從這種人身上炸油水,是炸不出啥玩藝來的。所以就假惺惺地派人告訴司馬直:我知道你沒錢,所以就特別優待你,隻有捐三百萬錢,就可以上任了。
司馬直接到任命書,一看這交易價錢,腦袋就熱了。惆悵無比的自言自語:身為父母官,不為百姓做事,卻為為謀身而迎合汙世,這事怎麼是人幹的呢?
司馬直決定辭職。上奏宣稱有病,不能赴任。然而,奏書交上去後,很快就被上麵駁回了。沒有理由,就是有病也要接受任職。
玩的就是潛規則。換句話來說,不管你當不當這個官,三百萬錢是必須交上去的。
司馬直隻好上路了。
他是帶著悲壯的心情啟程的,一路走一路歎息,光陰飛轉,山水無情。在一個沒有理想,沒有價值的時代,選擇反抗,猶如飛蛾撲火,死路一條。不反抗,也是死路一條。難道這世界,提供給讀書人的道路,不是黑,就是死嗎?
如果是死,我寧願以死的姿勢,控訴皇帝。果真,司馬直寫了一道奏書,把劉宏從頭到尾的罵了一遍。罵完以後,他就自殺了。
司馬直的罵書,劉宏看了。他受這一罵,猶如受了一盆冷水,突然又清醒起來了。下詔,暫時停止征收“修宮捐。”才平黃巾,人禍未盡,天災又來。劉宏似乎又明白了,傷疤沒好,不能忘了痛。
是的,劉宏好像又良心發現了,然而不久他的良心發現,又被風卷到九宵雲外,不知所處了。經典敗家仔,漢朝四百年,就要喪在這麼一個混人手裏了。
三、涼州之痛
有劉宏這種極品皇帝當家,多麼燦爛的王朝,也得被他折騰完蛋。所以,漢朝就像一個偉大的病人,想當年一個感冒都入侵不了他的身體,現在不行了,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渾身是病,即使請天上所有神仙下來,都救不了。
漢朝現在不過是在苟延殘喘,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麵對這個現實,劉宏應該是心知肚明的。他擺出一幅瘋狂的模樣,其實就想過把癮就死。
如果這樣,上帝會成全你;宦官會成全你,張角想成全你;天下的百姓,更要成全你。
要知道,自從張角打響了起義第一炮以後,盡管很快被劉宏派人去滅了。但是死了張角,還有李角,王角;沒了黃巾軍,還有白巾軍,紅巾軍。
到目前為止,全國各地亂民,紛紛起義,大的隊伍往往有二三萬人,小的也有六七千。他們本著上市要趁早,搶肉要及時的偉大方針,搖旗呐喊,鑼鼓暄天,甚是熱鬧。
在這些亂民當中,有一個叫張牛角的,跟一個叫褚飛燕的,聯合起來攻打钜鹿郡。張牛角這名字有意思,可能他認為張角死得早,就是因為不牛,他命裏多了一個牛,應該可以混得久一點。沒想到,多一個牛也不管用,在戰場上被流箭搞死。
張牛角是亂民老大,臨死前交權給褚飛燕。飛燕兄弟為了感謝張牛角的恩情,改姓為張飛燕。張飛燕可比張牛角管用多了,他因為來去如飛,所以江湖人稱飛燕。或許是功夫十分了得,山區許多百姓都舉起旗來,願意跟著他鬧革命。
於是乎,張飛燕的名聲越傳越懸,投奔的人也越來越多,高峰時候甚至達到了一百來萬。當年張角最多的時候,也就數十萬。這個張飛燕一下子就搞到一百來萬,簡直是要人命了。
張飛燕的確是要人命的主。他被政府軍喻為黑山賊,黃河以北,隻要是他所到之處,無處不被他搶個精光,麵對個寵然大物,劉宏是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久,有人給劉宏傳話,你也別焦急了,辦法我們已經替你找到了。
你道傳話的人是誰?竟然是張飛燕。
張飛燕派人給劉宏講條件,我們出來鬧事,就是為了一口飯吃,如果皇帝你能肯給飯吃,我保證我們的兄弟不出來鬧事。
說得徹底一點,張飛燕就是要求招安了。
給飯吃,就不造,是真的嗎?劉宏都不敢相信自己。如果是真的,想都不用想,答應了去。
果然是真的,劉宏不但給張飛燕飯吃,還拜他為平難中郎將,負責維持黃河以北治安。不戰而屈人之兵,一百來萬的亂民,隻被一個官職就搞定了,劉宏心裏舒服了很多。
這下子,不會再有什麼亂子了吧?
怎麼會沒亂子,這年頭缺糧缺水缺好人,就是沒缺過造反民。三月,涼州那邊傳來一個可怕的壞消息,說涼州人反了,正準備攻打關中地區。
涼州?劉宏心裏不禁起了一陣雞皮,怎麼會又是涼州。
涼州這個問題,不要說劉宏頭痛,早在東漢開國時,劉秀就頭痛不已了。那時,隗囂聯合公孫述,一個踞涼州,一個守成都,易守難攻,劉秀可是窮盡天下之兵,才把他們倆掃平的。
自那以後,成都基本沒啥事,但是涼州這地方,常常有人鬧事。主要是,這個地方住了不少羌民,這些少數民族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如果碰上不想讓他們活的,兩話不說,掄起鋤頭就要幹架。
所以說,這是一塊多事之地,不鬧事則已,一鬧準是個天崩地裂,不可收拾。
張飛燕改邪歸正,要求招安,這是好事。然而涼州那幫造反兵,可沒那閑心。他們不喜歡招安,隻喜歡找打,你要厲害,把他們降服,就算你厲害。
劉宏有沒有那個命,自個根本沒有底。於是乎,沒有底氣的他,隻好召開眾卿會議,商量對策了。
來開會的有很多人,但敢說話,會支招的人,沒有幾個。閑時忙刮錢,急時抱佛腳,這是劉宏的做事風格。可在眾卿看來,你刮了我們那麼多錢,才有機會來跟你開會的,哪有什麼真正佛腳給你抱,抱個香港腳還差不多。
說香港腳,還真有一雙。這種腳,就長在司徒崔烈的身上。
崔烈這個人,如果不是劉宏無意一句話把它捧紅,估計現在沒多少人知道他。本來呢,崔烈在冀州一帶,算是名士。在當上司徒之前,他已經在九卿之位上徘徊很久了。劉宏不是缺錢修宮殿嘛,他就走了後門,捐了五百萬錢,當上了司徒。
因為這事,劉宏還曾經暗自內傷過,說如果再壓一下,估計這個職位都可以賣到一千萬錢,真是便宜了這姓崔的了。
就是因為劉宏這麼一句話,把崔烈捧紅了,全漢朝的人都知道他是花錢買官來當的。於是乎當初的名士,形象從此跌落,變成了漢朝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前麵說過,司空張溫也是花錢才當上三公的,人品不怎麼樣,辦事還相對靠譜。可是崔烈一亮相,就把人給惹急了。
對於涼州事變,崔烈是這樣看的:與其受困於其亂,不如放棄涼州。
這家夥話語剛落,當場馬上就有人跳起來罵道:來人,趕快把崔司徒拉出去砍了。隻要砍了他,天下自然安定。
跟崔烈急的人,叫傅燮。
傅燮,字南容,北地郡靈州(今寧夏吳忠市境內)人也。身高八尺,不怒而威,曾經跟隨過皇甫嵩打擊過張角的黃巾軍。
顯然,司徒崔烈碰到對手了。
但是,傅燮才說完,尚書就站出來炮轟他了。說,今天是來說事說事的,你憑什麼當皇帝麵羞辱大臣,我現在就要彈劾你?
傅燮轉頭看去,心裏冷冷地笑了。準備彈劾他的人,是尚書郎楊讚。
議事變成了吵架,劉宏眼看就要失控了。他按住楊讚,問傅燮:你剛才那話,從何說起。
傅燮說道:曾記否,當年匈奴單於冒頓,屢屢犯邊,甚至羞辱呂後,大將樊噲看不過眼,說隻要十萬軍就可以出去搞定他。結果呢,話才說完,季布說跳出來說要拉他出去砍了。
的確是有過這麼一回事。當年,季布說要砍樊噲,是因為對方把牛皮吹大了。論能力,樊噲不如劉邦,劉邦都曾率三十萬大軍出征冒頓,還差點丟了老命。樊噲何德何能說十萬就能擺平冒頓?
這時,隻見傅燮接著說道:樊噲當初殺敵,尚且要被拖出去砍了,難道司徒不應該砍他嗎?要知道三百多年來,涼州一直是漢朝的西邊門戶和屏障。涼州不保,長安三輔等地就成了邊境,漢朝就失去緩衝地帶,國家可就危險了。崔烈身為司徒,不為治理涼州出謀劃策,反而主張放棄,實在讓人想不通,他心裏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傅燮說完,仿佛言猶未盡,怒氣衝衝地盯著崔烈。
這時,劉宏總算聽明白了,隻見他歎息一聲,點頭說道:老傅說的對,涼州不能棄。一丟一棄,大家都玩完了。
既然涼州叛亂要解決,肯定得派一個刀劍磨得利索的人。誰是最佳人選,答案想都不用想,此事非皇甫嵩出麵不可。
提到皇甫嵩,劉宏就搖頭了,這家夥,目前無法使用了。之前,涼州兵亂,皇甫嵩就在前線跟他們玩著。可是現在,他已經被打壓下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甫嵩不是好好的嗎?事實上,說來說去,這一切還都是宦官惹的禍。
論政治派別,皇甫嵩和王允都是一個信仰隊伍裏頭的,打心裏就跟宦官過不去。現在不是當年皇甫規那個時代了,皇甫嵩要跟宦官做對,沒那麼便宜的事了。
事情過程如下:皇甫嵩討伐張角時,路過鄴縣,看見趙忠家宅修得富麗堂麗,心裏就不禁動起了怒氣。
順便說一下,古代人修房子,跟現代人靠職稱級別享受集資房是一個道理,什麼級別住多大的房子,都是有規定的。做為臣子,再怎麼有權有勢,也不能把樓蓋高過皇室的。正因為如此,之前趙忠和張讓,才一道忽悠劉宏別登高,一登高洛陽城外的豪宅都在他眼裏了,肯定又是沒完沒了。
不過,王允搞張讓失敗了,皇甫嵩很幸運,他成功了。
王允失敗的原因之一,就是告張讓門客私通亂軍,那些書信不構成有力證據。可皇甫嵩不一樣了,把上奏彈劾趙忠,說房子修過度了。劉宏派人來一瞧,房子就在那裏立著,想賴帳也賴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