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之地的日升月落與別處不同,別處的太陽每天固定從東方升起,從西方落下,太荒之地的太陽卻隨心所欲地有可能從任何一個方向升起。
而且隻要太陽一升,便是熾熱難當,風沙彌漫。在大荒之地,永遠不要妄想看到風和日麗的場景。
這是一片被眾神詛咒的地方,也是一個對罪大惡極的神祗或神祗們的弟子施以最殘暴的懲罰的地方。
即使六道輪回有盡,彌漫在這裏的絕望的、悲慘的氣息亦沒有盡頭。
雪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曉得多久以後,映現在眼前的依然是茫無際涯的黃沙。
夜川先時快步如飛,到了此時,終於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疲態。
或許,他的體力尚未用盡,使他感到疲憊的,不過是日複一日單調的、毫無變化的風與沙。
這天,夜川將雪顏放在一座沙丘背風處,自己也靠著沙丘坐了下來。
雪顏的肚子早又“咕咕”叫了起來,為了節省體力,索性躺在地上,拿師父送的薄紗蓋住了大半個身子和臉。
薄紗已然沾滿沙漠的風塵,變作了淡淡的土黃色,卻依然散發著揮之不去的幽香,比蘭麝之氣更好聞,比牡丹之氣更高貴,比梅花之氣更清雅。雪顏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能夠發出這樣奇異動人的香?又是誰,用一雙巧手將這妙香織入薄紗,數萬載不散?
是九宸天姬口中的那位“賤人”嗎?
那一定是個美麗的神女,說不定比九宸天姬還要美上一些。她與師父,究竟有過什麼樣的過往?
師父說,早已不再記得她。想到師父這句話,雪顏竟不由得為那神女泛起一絲絲心酸。
她本該嫉妒她,嫉妒她早於自己幾萬年認識師父,嫉妒她有機會參與師父曾經燦爛輝煌的生命。可在粗礪絕望的沙漠聞著她留下的殘香,她對她卻隻有感激和同情。
那一縷香,仿佛黑暗裏的一點光,絕望裏的一絲希望——無論身邊的世界如何不堪,美好的東西終歸存在。
思想之間,雪顏忽然覺得有一種奇怪的目光在打量著自己。
她將薄紗稍稍往下拉了些,露出眼睛朝四麵看了看。
果然有一個人在盯著自己,那個人竟是……夜川。
兩人目光交彙的刹那,雪顏不曾從夜川的眼睛裏看到向來的冷漠淩厲,隻看到一點點疲憊,一點點若有所思。
她怔了片刻,這樣的夜川,是她所陌生的。
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她很快坐起身子,向後瑟縮成一團,戰戰兢兢地道:“你想做什麼?”
雖然她深信,夜川除了想要她的命,對她絕不會有其他的想法。但這裏畢竟是千裏不見人煙的大荒之地,在這裏,人的想法和行為是不能以常理而論的。
夜川畢竟是一個男人,她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個男人麵前,無論如何是件有些危險的事。
聽到雪顏的問話,看到雪顏的舉動,夜川眨眼間又變回了那個冷如冰山般的夜川,嘴角帶著一絲濃濃的嘲諷道:“如果你能看到自己現在醜成什麼樣子,大概會少一些可笑的想法。”
雪顏放下心來,坐直了身子,長出一口氣道:“你還不是一樣?一個人在嘲笑別人的時候,應該先瞧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