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顏不敢在師父麵前太過固執,幾經推托後,還是帶著昊天神君去了人族洛川城。
當年墨青寒死後,初時被安葬在亂葬崗,不久雪顏食用萬年雪蓮恢複容貌與武功法力,以神裔身份出現,嚇得洛川郡守急忙將墨青寒的屍體遷移至城東一個巨大而華麗的墳墓。
如今,亂葬崗的屍骨早不知重重疊疊堆了幾層,屍骨之間氣息交錯重合,哪裏分得清誰是誰?
墨青寒的墳墓除了鬆柏成陣、茂草青青,倒不曾有大的改變。
墳前墓碑上,他的名字雖已被歲月風化,卻還影影綽綽辨認得出。
雪顏萬分慶幸,慶幸當年郡守所拍的這個馬屁,同時也對夜川生起感激之情。若非夜川當年千辛萬苦為她送來萬年雪蓮,她今日又豈能有望尋得輪回轉世的墨青寒?
昊天神君輕輕一揮手,華麗的墳墓與腐爛的棺槨一起從正中裂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甫一現在陽光下,立即開始慢慢變黃、慢慢風化。
在白骨變黃和風化的過程中,昊天神君取過雪顏背上玄光劍,將墨青寒殘留的氣息封印在劍中。
當白骨化為煙靄消散,昊天神君將劍遞於雪顏道:“他日你重遇墨青寒之時,此劍自會有所反應。”
雪顏接過劍,感激的話已無法說出口,隻含淚撲進師父懷裏點了點頭。
她不知何時才能遇上墨青寒,也不知遇到了又能如何,但她總不相信,墨青寒一生一世的深情守護就那樣散作雲煙,於歲月裏不留一點兒痕跡。
如今,她既然找到了他殘留的氣息,冥冥之中,她相信他們緣份未盡。茫茫人海,總有一天,她會和他再度相逢。
哪怕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做,隻要知道他過得好,她已沒有遺憾。
四月十五日夜,弱水之源,在夜川、媚雅、陌遠風、冰魅三人一狐的守護下,昊天神君終於順利完成了還魂術。
當雪顏自弱水之源中重生,果真是醜得驚心動魄。
媚雅捂住了冰魅的嘴,唯恐它叫出聲來,害得雪顏更加難過。
昊天神君在大荒之地贈於雪顏的那塊薄紗,二百多年來一直鋪在雪顏殘軀之下。雪顏重生後,昊天神君立即將之做成了件冪籬戴在雪顏頭上,以遮掩雪顏醜陋得慘不忍睹的臉。
雪顏知道自己醜,沒敢掀開冪籬朝映著月光的水麵看上一眼。
當夜,回到虛雲宮後,雪顏又和阿獺一起出來,在繇山上尋了塊風景優美的僻靜之所,將小青魚的原身安葬在地下。
覆上最後一抔土時,阿獺在小青魚墳塋邊哭得死去活來。雪顏沒有勸,隻在微涼的山風裏陪著他坐了整整一夜。
到得四月十六日清晨,昊天神君、雪顏、媚雅、夜川、陌遠風告別了蘇棣、雲夙、朱砂、阿獺四人,向東南方無極海乘雲而去。
雪顏的意思,原不欲叫冰魅同往,以免影響了它練功的進度。但小東西死纏爛打加軟磨硬泡,終於說服媚雅,叫媚雅將它和黑皮藏在衣袖裏,悄悄帶上了前往汐族的旅程。
待雪顏發覺時,縱然抱怨了無數句,卻也沒奈何隻好接受了這個既成事實。
一日後,眾人到達中州大陸東南角的尋夢港。
尋夢港——無數青年人尋找夢想的出發點,與無極海僅僅隔著一道不算太高的丘陵。朝暮之間,每當潮汐湧來,尋夢港中便常聞驚濤拍岸、海鳥飛鳴,以及濃濃的、撲鼻而來的海風味。
雪顏曾經到過這裏,並在這裏聽從歐陽寂和的安排,分頭為諸神的歸來進行艱苦卓絕的努力。
那時,她敬他、佩他,將他視作最忠貞、最聰明的神裔頭領。哪知轉眼之間,昔日生死與共的戰友成了恩怨糾葛、誓不兩立的仇敵,她心中的感慨,大約比同來的任何人都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