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閣中有妖族大王親自放置的數顆碩大閃亮的夜明珠,昊天神君卻偏喜歡將夜明珠收在盒子裏,夜夜用雪顏自靈族帶回來的燭貝照明。
數片潤澤無瑕、光華熠熠的燭貝,放在兩座水色晶瑩、玲瓏剔透的白玉燭台上,遍灑一室明亮柔和的光。
昊天神君俯案低眉,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中布防圖冊,若非偶爾提筆修改的動作,幾乎令人懷疑柔和的光線下隻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雪顏站的很遠,遠到足以令師父無法察覺她的存在。
她知道,為了焦灼的梵天,師父又開始了徹夜不眠的日子。她無法控製自己想要看看師父的衝動,卻又不願意打擾了師父做事。
夜靜更深,露水漸漸沾濕了她的衣裳,她渾不在意。
月光有些昏昧不明,星星今夜一顆也無。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忽然自身後傳來,雪顏下意識地將自己藏在了兩顆老樹濃重的陰影裏。
絳心踏著朦朧的月色走了過去,手裏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粥。
清甜誘人的粥香飄進雪顏的鼻子,雪顏不用嚐,也能感受到那碗粥的用心與美味。
她忽然有些嫉妒,嫉妒那碗粥稍後便會被捧在師父溫暖的手上,而她卻隻能站在這清冷的夜色裏遠遠觀望,找不到一個可以去見師父的理由。
在嫉妒之外,她又有些羨慕,羨慕絳心的勇敢與無畏。
而她的勇敢與無畏已經成為過去,如今的她膽怯又懦弱,她甚至唯恐看到師父接過那碗粥時對絳心莞爾的一笑,於是倉皇地逃離了長寧閣前。
她有許多許多的道理去奉勸別人,卻沒有一句合適的話來安慰自己。
如果沒有絳心,她大概會永遠滿足於留在師父身邊做一個乖巧的弟子,掩藏起自己的感情,不叫任何人得知。
可絳心就像一根刺,突然紮進了她的心裏,使她平靜的心變得極不舒服。
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恍惚中看見黑皮又在窗台上練功,身上的金花隱隱浮現出一層若有若無的光暈。
她曉得,這花皮蛇離化身為人的日子大概不會太遠了。
翌日清晨,卯時將過,太陽依然沒有從東山上露頭。
吃過早飯後,幾陣小風掠過,天空竟稀稀零零地飄起了雪花。
冰魅在世間混得久了,漸漸學得許多附庸風雅的毛病,一見雪花便不肯再用心讀書練功,嚷嚷著要去後花園踏雪賞梅、吟詩作對。
雪顏心中抑鬱,懶得拘管於它,便任著它和黑皮去了後園。
冰魅走後,雪顏坐在窗下發了會兒呆,百無聊賴之際,隨手磨了些墨,拈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句話。
橫七豎八的筆劃,好像一個亂柴堆般毫無章法與美感可言,真是怎麼看怎麼難看。
雪顏有些羞愧,正待撂下筆將紙揉作一團,一抬頭忽見師父穿過飄揚的雪花走進了院子。
一小會兒工夫,雪已下得有點兒大。昊天神君沒有撐傘,卻不曾有一片雪花觸著他的衣衫。
“師父……”雪顏忙站起身,胡亂把筆往桌上一扔,迎出去對昊天神君施了個禮道:“見過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