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水笑道:“因為你不慣做事……你娘親打小一定十分疼你。”
雪顏隨口“嗯”了一聲,心中卻道:師父大概不曉得怎麼叫一隻狐狸做事,而自己化身為人時,師父已然不在繇山,自己也無法去向任何人學習做事。
斷水手腕一翻,化出了一套深青色的衣裙遞給她道:“你去溪水裏洗一下,換上這套衣服,免得這副樣子叫你娘親看了心疼。”
雪顏接過衣服道了聲謝,找到一處被大樹遮擋著的溪潭跳進去。洗到一半兒時,忽然有些擔心斷水會不會等得不耐煩,從而過來偷看,於是自樹後探出頭去,卻見斷水正背轉身子安靜地盤膝而坐,仿佛一塊風雨不動的磐石。
她有些羞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匆匆洗完了澡,穿上深青色衣裙,抱著換下來的衣服走到斷水身後道:“公子,咱們回家吧。”
斷水站起身,打量了雪顏一眼道:“好。”
天色漸漸暗去,林子裏更加幽昧不明。兩人走了一會兒,斷水半開玩笑地道:“難得你今夜倒不曾摔跤……”
話音未落,雪顏已絆在一塊碎石上,眼看就要結結實實栽倒在地。斷水及時伸手扶住了雪顏道:“怎地這般不經誇?”
雪顏狼狽萬狀,一隻手被斷水握在手裏,如同爬蟲般蠕蠕不安。
這樣的黃昏,這樣的暮色,她的手本該握在師父手裏,悠閑地嗅著繇山的花香,緩緩地走過繇山的竹林小徑。可此刻,究竟是為了什麼,她要與一個溫柔而可怕的敵人周旋在這顛倒混亂的異界?
若非經曆過魔界那段隱忍到極致的日子,依著她從前單純的性情,大概已然忍不住甩開了斷水的手,寧可與師父一起決絕赴死,亦不願在此委屈自己苟且偷生。
但經曆過無數世事滄桑之後,她已經曉得,隻要忍耐最終能夠換來團聚與幸福,無論忍耐多久,也無論多麼難以忍耐,其實都是值得的。
“青鳶——”思緒輾轉間,斷水忽然道:“你還沒有想好你的條件嗎?”
雪顏頓了一下道:“青鳶早已想好,隻是怕公子不肯答允。”
“你不說怎知我不肯答允?”斷水道:“若是你想求我饒了哪一個人的性命,我大概會答應你——但是隻許一個。”
雪顏心中一震,驚駭得站住了腳步道:“公子何以會覺得……覺得我的條件是求公子饒了哪一個人的性命?”
斷水溫柔笑道:“難道我猜錯了?”
雪顏好不容易掩去臉上震驚,半晌,微微低了頭道:“公子沒有猜錯。”
斷水聲音裏帶著莫測的幽深道:“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我一定對他網開一麵。”
雪顏抬起睫毛,寒星冷月般的眸子凝視著斷水道:“公子可還記得半個多月前的那場地震嗎?”
“你想說什麼?”斷水道:“我希望你不要浪費了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