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莊目不轉睛地看著沈哲,一時半刻,竟分不清表弟是真實在,還是假真誠。畢竟是他先玩這套把戲,不遠千裏來見他,表白自己對帝王的忠心,安撫沈哲的委屈,甚至在聽說江雲裳病重後,願意為他留守羌水關,讓他回京探望妻子。
誰知一夜之間,輪到表弟把一切都還給自己,沈哲這番話,明麵上看著,是譴責秋振宇的不是,是為皇帝即將鏟除舊朝勢力而高興,但話裏更深一層,興許就是:你和秋振宇若有瓜葛,自此斷了吧,皇帝還能給你留一條活路。
而秦莊昨天對沈哲的那番話,也有深一層的意思:表哥才真正把你當兄弟。
猜來猜去的,玩了兩天的啞謎,但秦莊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竟然要動手了。
“哥,吃了這頓團圓飯,你就回紀州吧,你送來的東西權當是借給我的,羌水關的百姓都是有骨氣的,也不願意叫人施舍。”
“什麼施舍,你這話說的。”秦莊嗔怪,將杯中酒飲盡,讓自己冷靜一些,笑道,“也罷,我這就回去,皇上若是要動秋振宇,怕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朝廷會有大動靜,紀州城外那些毛子們,最愛趁虛而入。”
沈哲心中一定,便與表兄吃酒,偶爾提起朝廷的事,能敷衍的便敷衍,畢竟他在這裏開荒,不知道朝廷的事很尋常,而他卻又能知道皇帝要對秋振宇動手,這裏頭真真假假,才叫秦莊很不安。
舉杯邀明月,天涯共此時,同一輪圓月懸在皇城上空,今夜月朗星稀,涼風徐徐,香甜的桂花香彌散在宮裏,真真金秋佳節好不愜意。安泰殿內衣香鬢影、富貴繁華,樂府的中秋獻藝精彩絕倫,比起往年獨具新意,不再是那千篇一律的歌舞叫人厭倦,太後如今雖不喜梁貴妃,但也看得十分盡興,最後不得不礙著皇帝和體麵,當眾獎賞了貴妃的功勞。
梁貴妃今日盛裝打扮,想當初冊封典禮上連禮服都沒得穿的人,今日一襲抹胸華服,湖藍為底金黃為邊,繡雀羽花紋選祥雲點綴,色彩靚麗富貴,不論在那裏都一眼就能看到她。
且不知是貴妃的主意,還是尚服局的巴結,這樣的場合裏,沒敢往貴妃的衣服上繡龍鳳,可偏偏選了雀羽花紋,乍一眼瞧著,張揚宛若越過雲端的鳳尾,說是不是,說不是又神似,心思都在裏頭了。
她翩翩然上前謝恩,禮儀周正大方,加上天生麗質,人們禁不住就拿她和座上的皇後比,皇後今日依舊與皇帝並肩同席,隻是現如今在眾人看來,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時候的貌合神離。
而皇後,不過一襲正統的禮服,過去總是會與皇帝穿同樣的顏色,成雙成對,今日兩個人的裝扮卻格格不入,皇後的光芒,不複從前。
妃嬪們,外命婦們,甚至是王公大臣,都背過皇帝竊竊私語,嘴裏說的,無不是皇後與貴妃,不過短短幾個月,他們就把另一個人忘了,那個矜矜業業為皇帝操持家務生養皇子的淑妃。
隻有當二皇子看到台上表演高興,在太後身邊拍著巴掌咯咯笑時,人們才想起他的母親淑妃來,在坐席中尋找她的存在,人家安安靜靜地坐著看戲,不言不語端莊賢淑的姿態,在眼下中宮與玉明宮勢同水火的時候,不由得令人敬佩。
台上歌舞升平,宮女們上了新的菜肴,大盤子裏攢著幾隻精致的小碟子,碟子裏各色各樣的菜隻僅僅一小勺,但模樣擺得十分徑直,菜色也是從未見過的,但地下梁貴妃瞧見,已是紅光滿麵,欣喜地朝上頭皇帝看來。
項曄道:“貴妃遠嫁大齊,背井離鄉,朕特地命人做了梁國的傳統食物,以解你相思之苦。”
貴妃起身要謝恩,項曄擺手道:“坐下享用,你一動,旁人都不得安生了。”
可這一邊,瑉兒卻命清雅:“撤下吧,我不想吃。”
這句話說得不輕也不響,剛剛夠叫人聽見,皇後雲淡風輕地好像完全不當一回事,可是邊上的皇帝已經滿臉尷尬,梁貴妃臉上也頓時失去幾分光彩,瑉兒不為所動,昂首看著台上舞娘婀娜多姿。
中秋宴的氣氛,至此急轉直下,之後不論歌舞多熱鬧,總免不了幾分尷尬,待得曲終人散,太後懨懨地拒絕了皇帝相送,明知道他今夜一定會去玉明宮,挽著瑉兒的手說:“我們娘兒倆散散步去。”
底下的人齊刷刷地看著帝後幾人,隻見皇後滿目哀愁地望了一眼皇帝,終究是什麼話都沒說,跟著太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