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楊綿綿便覺得頭重腳輕,她低頭左右看看兩條手臂,還是纖細的,但就是覺得仿佛掛著兩隻大白蘿卜、又腫又重。這天天氣倒是很好,早晨的陽光靜靜灑在窗沿上,是南方冬日難得的晴朗。她慢慢走到窗邊深吸一口氣,忽然聞到一股隱隱約約的腐敗味道,酸裏透著微微的黴味,前後左右地聞聞,才發覺那股怪味是從那幾個雪球似的紙包裏散發出來的。
楊綿綿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之前買給小軟的蘋果還沒有吃,怕是都壞了。她一陣肉痛,拿了隻垃圾袋剛想將那幾個壞了的蘋果丟進去,小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坐在床上揉著惺忪的睡眼叫道:“不要丟!不要丟我的蘋果!”一副可憐巴巴的小樣。
楊綿綿歎氣:“誰叫你不吃的,喏,現在都壞了,沒辦法吃了!”說著打開凍得發硬的紙給小軟看,裏麵的蘋果早已經慘不忍睹。
孩子的小臉瞬間失落起來,難過地問:“裏麵的種子也壞了麼?”
楊綿綿想了想:“嗯——種子應該還沒有壞吧,你要做什麼?種蘋果樹麼?”
她隻是玩笑地隨口一問,沒想到小軟聽說種子不會壞的時候特別開心、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響亮道:“嗯,我要種蘋果樹啦!”說完就光著小腳丫“啪嗒”蹦到地上,還沒有穿好衣服呢就急不可耐地抱住那幾個發黴的蘋果往宿舍樓的院子裏跑。
楊綿綿連忙攔住莫名其妙忽然興奮得像小兔子似的小家夥,裏一件外一件給裹了個嚴嚴實實才放她到院子裏玩。
本以為她隻是一時興起,沒想到等她洗完衣服拿到院子晾的時候,小軟還蹲在一個牆角種蘋果。楊綿綿悄悄走到她身後探頭看了看,小家夥的鼻頭上出了一層晶瑩的汗珠、十個小手指頭都凍紅了,地上已經挖出了三個小坑。她有些心疼,蹲在小軟身邊說:“別種了,等你種出蘋果來我們或許已經不在這裏住了,你想吃的話,我再買給你好不好?”
小軟聽了疑惑地抬起頭,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我們為什麼不在這裏住了?我們要去找爸爸了麼?”
楊綿綿張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軟疑惑地看著她一會兒,繼續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拿著塑料玩具小鏟子挖坑。然後,小軟從衣服兜裏摸出一張圖畫紙,小手摸著畫上的圖案閉上眼睛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些什麼。楊綿綿瞪大眼睛看著畫紙上的圖案,是一個沒有臉的男人,旁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小軟想你。”
她喉頭一陣哽咽,轉過頭看著小軟微微顫抖的小刷子似的眼睫毛。念完了,小軟睜開眼睛,把圖畫紙放在中間的那個小坑裏,然後把那幾顆腐爛的蘋果一一放進坑裏,認認真真地將圖填滿、壓平,然後轉過頭甜甜笑著對楊綿綿說:“晚上的時候,蘋果苗就會悄悄長大哦,會一直長一直長、長到月亮上去,那樣我們就能踩著蘋果苗去找爸爸了!”
楊綿綿忍著眼睛裏的淚水,怕小軟聽出自己聲音裏的哽咽,就乖乖地像小學生一樣點點頭:“哦。”
小軟會開口說話已經比別的小孩子晚很多了,楊綿綿沒事的時候就指著窗外慢慢教她念“蔚藍的天空”、“鮮豔的花朵”、“白白的雲朵”、“歡快的小鳥”,可是教了許多次她也不開口跟著學,一開口就眨著大眼睛咕噥“爸爸爸爸爸爸”,而且是沒有標點符號、一口氣一長串的那種,楊綿綿總覺得她是在拿機關槍對自己掃射、索性就倒在床上裝死,小家夥就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再長大一些,小軟就開始追問:“爸爸呢?”楊綿綿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就指著月亮說:“爸爸在月亮上,他其實是一個神仙,因為和媽媽相戀生下了你被玉帝罰到月亮上砍桂樹去了。”
小家夥竟然真的相信了,夏天的時候一到晚上就搬個小板凳到院子去看月亮。小腦袋瓜裏也不知道怎麼又想出種蘋果苗的念頭來,楊綿綿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蘋果般的小臉,真怕她哪一天又一臉天真無邪地問她:“媽媽,我爸爸是吳剛?”那怎麼辦!她要怎麼解釋!楊綿綿頭痛地掐了掐額頭。
可是現在她最煩惱的是阮梫昨天威脅她的話,她知道他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做到,她不把小軟送過去的話他也一定會過來將小軟搶走,真的要和他撞個魚死網破麼?以他的手段和背景,隻怕到時候隻有她撞得頭破血流,其實她最擔心的是他會借此徹底地搶走小軟,以她目前的經濟能力就算上了法院怕是也得不到撫養權,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