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說,讓我一個人去。”
“尊者大人說的?”
“嗯,他說還有別的事要你做。”
剛巧這時有仆從來請,靜萱就跟著走了。雒燚有些遲疑地瞟了兩眼靜萱的背影,片刻,背起行囊,踏出了宰相府。
靜萱在下人的引領下來到了紫流飛房前,敲過門,小心翼翼地進了去。迎麵飄來一股濃重的煙草味道,伸手拂去眼前繚繞的煙霧,靜萱隱約看見床頭斜靠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即使在抽大煙,也依然透著威嚴。
“尊者大人?”
“哦,你來了啊,坐吧。”紫流飛的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被煙熏的,音調比平時低了幾分。靜萱從未見過紫流飛抽煙,打眼一瞧,不知怎的竟有些害怕。她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液體滑過喉嚨,感覺卻似沙漏中的沙子從頸細處流出。
紫流飛笑了笑,把煙鬥裏的渣子向外扣了扣,暫時將煙槍擱置在床頭的案幾上。待房間裏的煙霧稍稍散了些時,才道:“靜萱,你這次可犯了個大錯啊。”
“是……靜萱知錯!”靜萱唰地一下跪倒在地,心裏極為惶恐。
紫流飛這一句話看似漫不經心,可聽在靜萱耳中卻沒有那般隨意。她已經因為破了鳳鸞殿的戒規而被連降三級,雖然還掛著第三元鳳的名號,實際上卻在幹著下氣鳳鸞使者才幹的活。如今若再受罰,不用說元鳳身份,恐怕還要受皮肉之苦。紫流飛給她機會將功補過,讓她輔佐雒燚稱帝,可三個月過去了,連正式的龍脈繼承人都不是,這一次還在對手麵前暴露了長相……靜萱不敢再往下想,額上早已浸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紫流飛用羽扇墊起靜萱的下巴,看進那雙不安的眼眸,如同凝視一頭掉進獵人陷阱的小鹿。他又抹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放慢語速說道:“我又沒說要罰你,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真,真的嗎?”
“嗯。”紫流飛收回羽扇,讓靜萱坐好,“楚風暝你認識吧?”
“認識。”
“唉……那小子是個可造之材,可惜,喜歡打探些他不該知道的事兒。”
“尊者大人的意思是……除掉他?”
紫流飛笑著用一隻手指封住了靜萱的唇,“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白。”
靜萱趕緊點了點頭,像領了聖旨一樣謹慎地離開了紫流飛的房間。她前腳剛走,那根已有些褪色的煙槍便又被點了起來。紫流飛雙眼微合,右腳搭在床邦上,腿略屈,右手拿著煙槍,手肘支在膝蓋上;左腿隨意地伸著,左手扶著床沿支撐著上身。他整個人陷在床與牆的夾角裏,吞雲吐霧之間似是在享受這份難得的悠遊自在。可是縱使煙霧再濃,也依舊擋不住紫流飛渾身散發出來的戾氣。那是一種高貴的戾氣,邪惡卻又不可侵犯。
他的計劃,從二十五年前便已然開始,二十年前初現端倪,而到了今日才漸漸步入正軌。現在,多方勢力都在向灝州集中,這些勢力中或多或少都摻雜著紫流飛的幹涉,或有意而為之,或無心而插柳。但事物終歸是按照紫流飛所預計的那樣發展,向著對他有利的方向靠攏,這才是紫流飛真正可怕的地方。
他的計劃裏有皖,有芷軒,有池淵,還有燮靈霄;他的計劃裏有墨子喻,有燮九生,有鳳鸞殿,還有大燮王朝。可以說,整個國家的製度都隻是他計劃的一部分,甚至連選拔帝王的方式都是為他所利用的工具。
“皖,我們很快便會再見麵了呢。”紫流飛吐出一口長煙,睜開眼望著天花板上四散開去的青色,喃喃的低聲自語也和那煙霧一同散去。
他又笑了,這次笑得比以往更加陰險,眯成線狀的眼睛裏射出縷縷犀利的微芒,鐵一般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