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蕭毓晨握住了皖的手,那樣堅定地將他按在自己身旁。死亡?在蕭毓晨眼裏,沒有什麼比失去皖更恐怖。區區一死,怎會讓他屈服?
“晨,已經夠了。我不能看著你繼續受傷了,你放開我。”皖將另一隻手搭在蕭毓晨手上,可是後者那已經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卻沒有絲毫要鬆開的意思。
蕭毓晨決絕地搖了搖頭,他摸索著拔出天刃,一道空斬應著寶劍出鞘的聲音幻化成形—如箭破空似影隨,殘月高懸竟紛飛。仗劍天涯疏寒暖,空斬流年斷君悲。
紫流飛隨意地抬起羽扇擋了一下,躲也未躲,退亦未退,就在原地憑空殺滅了蕭毓晨的劍氣。
可是低頭看去,右手寬大的袖沿已經齊整地斷出了一道切口。
恥辱。
這是紫流飛成為鳳鸞尊者以來第一次蒙受的短袖之辱。
皖從未見過紫流飛這樣動怒過,比起在地窖中的歇斯底裏,此時不著一詞,卻被鷙氣籠罩全身的樣子更讓他可怖。紫流飛的下巴收得很低,一雙眼睛好像是從冥府裏向外窺視般放射著幽邃的光,活脫脫一個閻王。
蕭毓晨僅出了一招便已經累得大汗淋漓,分明是數九嚴冬,豆大的汗珠卻不止地從鬢角交錯而下。雙腿已經從起初劇烈的疼痛逐漸過渡到失去知覺。他視線中的景物已經紛紛開始模糊成一團寒氣中的氤氳,就連紫流飛的身影都已經變得棱角全無了。
“皖,不要去……”蕭毓晨的喉頭似乎淤積著厚重而膠著的疼痛,話沒說完便咳出一口血來,刺目的紅色在他的玄衣上謄摹出危險的符號,血光賤在皖的衣擺,更加令人頭暈目眩。
“晨!”
皖眼睜睜看著蕭毓晨在自己麵前倒下,如同一座山巒轟然倒塌。
而紫流飛此時卻已步步逼近,皖近乎是哀求地撲在蕭毓晨身前,虛弱的身體竭盡全力守護著已經傷痕累累的蕭毓晨,“不要……不要殺他,我跟你去,不要殺他!”
“哦?現在願意跟我走了?”
“是,我願意,隻要你不殺他,我願意隨你處置。”皖緊緊地攥著蕭毓晨的衣襟,好像這時鬆手了,下一刻便握不住了一般。他一直在依靠芷軒,依靠蕭毓晨,現在,是時候讓他來守護他們了。
晨,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不過……我現在不想放他一條生路了,這樣的人,還是死了的好。於你於我都是一份解脫。”
紫流飛這回沒有再用他的羽扇,他從蕭毓晨的腰際拔出了那把地刃,一邊朗聲笑著,一邊衝著那顆跳動不止的心髒刺了下去!
他以為,這一刺便可以結束一切。
可是這位料事如神的尊者大人又想錯了。
依舊是流動著生命一般鮮活顏色的紅瀑,像是能夠呼吸一樣蕩漾著迷離的柔光。皖從蕭毓晨身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卻看到眼前張揚在空氣中很快便拂塵而去的血滴直撲入眼底,於是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沒事吧……”
皊握著已經有半個劍身沒入他腹中的地刃,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而他口中呢喃的四個字,卻成為這幾天來他對皖說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皊柔長的發絲鋪成滿地的黯然情殤,他這殘破的一生唯一一次破繭成蝶,卻驚豔得有如天邊的彩色旖旎。皖覺得眼前好像展開了一片晨昏的璀璨斜陽,隻是這動人的美麗之中卻溢滿了讓胸口窒息的淒絕。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皖一邊搖頭一邊滿是疼惜地將皊從冰冷的石台上扶起,皊用沾血的雙手捧住了皖的臉頰,那張他也擁有的臉頰,現在就這樣清晰而又真實地倒影在他的瞳孔裏。
“我原來覺得,被換上這張臉是我這輩子最壞的遭遇。但是……”
“別說了,別說了,你要活下去。”
“嗬嗬……咳咳……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求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現在覺得,能認識你,並為你而死……咳咳……是我這輩子最完滿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