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你知道嗎……”
“嗯?”
你讓我的存在有了些許意義。
燮靈霄一動不動地挺立在赤虯的背上他的眼前是一片不見天日的黑暗,耳邊隻有陰森的簫聲冷水一樣絲絲滲入肌膚,原本從赤虯身上傳來的溫熱的氣息也完全隱去了痕跡。燮靈霄好像不存在於任何地方,可他又確確實實地屹立在那裏。即使看不見,聽不見,連溫度也感受不到,他仍然活著。隻是,孤身一人獨立於一片未知的迷蒙深處,那種恐懼卻要比死亡更讓人難以承受。
靜初將靈力集中壓製在燮靈霄和畢海生身上,可周圍有些受到波及的士兵就已經開始不安地四處逃竄了,但這一老一少竟沒有一人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那些僅僅被奪去視覺或聽覺的士兵尚且知道失去感覺是多麼可怕,那二人在這恐懼之中卻仍然意誌堅定,倒是靜初未能料想到的。
可是再堅強也難逃一死。
靜初那顆對萬事萬物時刻懷揣著悲憫的心,在敵人麵前從來不顯現一星半點,尤其在紫流飛親自吩咐要除去的敵人麵前。
淒涼別處天寒,更哪堪簫聲離索……
靜初的簫聲是鳳鸞殿內所有的樂音之中最為淒切的,它沒有凜冽淩厲的殺意,卻在點點滴滴的悲涼之中愁斷人腸。死在這簫聲裏,便如同被沒入了冥界最深寂的池沼,沒有一絲知覺,但難受得像要窒息。
畢海生在失去意識的最後關頭用盡全力擲出了他的關刀,但畢竟已經失去了對外物的感知,他的關刀距靜初足足偏出了一尺。緊接著隨著關刀重重地落地,畢海生的頭也終於垂在了胸前。可他跪在寒風中直立著上身的姿態卻威嚴得令人不敢靠近。
燮靈霄還沒有什麼動靜,倒是赤虯忍不住先狂躁了起來。健壯的馬蹄在寸草不生的地麵上踏出一團淩亂的腳印,風中招搖的鬃毛根根豎立,與狂亂甩動的馬尾交相呼應。赤虯在蒼涼的樂聲中仰天長嘶,堅挺的脖頸立即與馬背呈九十度陡峭。燮靈霄不知發生了什麼,直覺得身子一歪便已墜馬而下。他的頭撞在一塊兒石頭上流了血,但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伸出手摸摸額頭,既感覺不到血的熱度,也體會不到血液流淌時的粘稠,甚至連疼痛也湮滅了。隻是這傷看在楚風暝眼裏,卻如同剜心。
楚風暝恰巧是被奪去了聽覺的,於是那鮮紅的血液應在他的瞳孔裏便更加清晰的難以磨滅。
“靈霄!”楚風暝大叫一聲,然後立即翻身下馬,向燮靈霄的方向跑去。可是此時他的聲音卻無從傳達給燮靈霄,明明近在咫尺,卻如同遠在天涯。
靜初這才注意到除了燮靈霄和畢海生之外,還有一個人保持著清醒,於是立刻將矛頭轉向了楚風暝。
“撲通”一聲,楚風暝已經摔倒在地。
那張一時間不知凋謝了多少風華的容顏在塵埃的拂裹下,如同墜入人間的天使的臉龐。
“靈霄……”楚風暝有些絕望地喊著燮靈霄的名字,可他根本不知道這時的他已經發不出一絲聲音。他沿著不變的方向爬去,掌心已被石子割出數不清的傷痕,但這肉體上所有的苦痛都不足心上那一束急火的焚燒來的強烈。楚風暝的眼裏早已容不得燮靈霄身上有一絲傷痕了。
靜初將所有的一切看在眼底,她這一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無一不是大難臨頭各自奔忙的,由是她才會對著滿目消寂悲天憫人。但今天她所目睹的,卻遠遠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好像幾世幾代領略的風情都不及此刻的一瞬飽滿而充實。那看似無意義的掙紮是否真的可以喚來奇跡的出現?靜初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她覺得現在開始思考有些晚了。
即使從現在開始思考,她也無法探尋到所謂“不離不棄”的真正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