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宮中太監的尊稱，無非是內官、大監兩種。
似柴進寶這個品秩的，若稱內官就好像趕著府台稱陛下，那不是尊敬而是奚落了。
柴進寶哪裏敢受洛塵香的禮，忙唱了個大喏還禮，又請洛塵香往正堂東稍間奉茶。
“小人也才到任，一應事情都還沒有理順，怠慢之處還請大姑娘多多見諒。”坐在明窗下的大榻上，柴進寶微笑謙遜。
洛塵香客套笑道，“也是我眼孔淺，得了這個差使就覺著了不得了。急趕著進宮來混臉熟。倒沒慮著大監事忙。頭一回，就魯莽了。往後我不到之處，大監可要多提點。”說著，遞過去一個素白的信封。
柴進寶隻瞥了一眼，推了回去正色道，“無功不受祿，大姑娘這麼做，不是抬舉小人，那是抽小人嘴巴子。”
柴進寶的事，洛塵香已在魏太主那裏打聽清楚了——為了謀得內府主事之位，連自己親妹子都能舍掉的人，怎麼可能會不愛錢。
可現下看他的神色，倒不像是客氣。
洛塵香瞥了眼手邊的信封，笑道，“大監的妹妹於歸之喜，我沒能趕上，這就算是我補送的賀禮。”說著，又將信封推了過去。
自己已經給他找了個理由了，如果柴進寶隻是作作門麵工夫，這下就該收下了。可他卻笑，“小人的妹子中秋前便就出閣了，姑娘這份賀禮，小人實在是不能收。”說著，左右瞧了瞧，壓低了聲音，一副至誠的模樣道，“姑娘想是不知道，前一任主事，就因著手腳不幹淨，免了職不說，還被剁了手攆出宮去。那位還是於大翁的人呢！何況小人呢。”
洛塵香聽到於大翁三字，心尖微微一顫。看來皇帝已經開始對於朝恩動手了。
在廣信府時，諸人都以為鬱離借賴著於朝恩的才做到三道總埠頭，現下看來，那是皇帝有心一步步蠶食於朝恩的勢力。
不過，那位於朝恩於大翁，也算是聰明了。頂著漕幫總埠頭、內侍總領的身份，卻悄靜無聲。若不是特地提起，自己幾乎都想不起有這麼號人物來。
“是我唐突了。”洛塵香笑著收回信封，接著又邀客道，“我來的時候在六順酒樓定了桌酒席，邀了在京的幾位采辦彼此認個臉，大監千萬賞臉來坐坐。”
柴進寶笑著稱謝，也不把話說死，“小人倒是想去的，隻是這會才剛到任，事情都亂無頭緒。這樣，小人盡量理個頭緒出來，趕去席上。”
洛塵香原以為他是個有便宜就要沾的小人，萬沒料到他竟然這樣小心謹慎，連吃個酒席，都不肯實應下來。
往後在他手底下辦事，隻怕要添幾分小心才是。
當下洛塵香微笑著告辭，並再三表示——大監務必要來，免得自己的邀約聽著不夠誠心。
而柴進寶從頭至尾都是一句，“小人盡量。”
二人說著各樣的虛辭套話，柴進寶一路送洛塵香出了右銀台門，二人堪堪別過。洛塵香目送柴進寶的身影進了右銀台門，斂了笑容沿著宮巷往南向興安門行去。走了沒幾步，忽聽身後有人喚道，“前邊那位姑娘且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