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個時辰後,在被諸孤生征用的武候鋪裏。
一個不知姓名的察事廳聽子,坐在隔帳外對著誰不停地說著。他說話時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對著一個坑洞裏悄悄低語時發出的聲音一樣。
諸孤生眼睛半閉著,帶著塊傷疤的大手放在麵前的案上上,指間拈著一碗嫋嫋冒熱氣的茶湯。
阿南娘子就這麼死了?那雙大的嚇人的手扭斷了她的脖子,還打碎了她的頭!
是那隻胖大蟲幹的?
他怎麼就不肯乖乖地被淹死,真是禍害活千年啊!我不禁歎了囗氣。
外麵的聽子的公鴨嗓子正講到,是關於一件發生在洛橋南的攔路打劫案。那個賊年紀不大,身穿灰不拉唧的折領窄袖袍,頭戴卷簷帽。武侯們發現他時,他正過舊橋上向東跑,然後閃進了一個坊曲的兩幢房子之間。
“別充好漢。”公鴨嗓子說,“那直娘賊身上必定帶著點了透甲錐的百步王,而且他剛剛把那個坊南曲一個邸店的居亭主人抓去砍了支手,就因為他脫不下那個倒黴東西手指上的金環。”
外麵傳來一聲單調的推桌起身的聲音,那個公鴨嗓子離開了。另一個人進來,是個武侯,他開始念一份被偷竊的奚車牛車驢車的卷宗。他用單調的聲音慢吞吞地讀著,每一項還要重複兩遍。
居處的門開了,諸孤生的小狗腿子手裏拿著一卷紙走了進來。他腳步輕快地穿過房中,諸孤生起身接過卷宗,也歎了囗氣在我對麵的憑幾前坐了下來,並把那些紙朝我這邊推了過來。
“勞侯爺費神,在這四份公文上簽名,聯上指節印。”他說。
我在那幾份公文上簽了名,小心的在我尊貴的指節之間留下了聯線。
一隻亮黃的蝴蝶飛到了房中的一角,它把觸須伸了出來,想找一個合適的地點起飛,但似乎不太順利。於是,它又順著牆根朝著另一個角落爬過去了。我倒上一碗茶湯。
外間隔帳裏,那個在死氣沉沉地念著被盜車輛的倒黴蛋終於受不了了,猛地推桌站了起來走出了房中。
諸孤生靠在錦褥上。他看上去像之前一樣,還是那麼冷靜,那麼沉著,隨著情形的變化,他仍然能夠應付自如。
“我要與你說幾件事。”他說,“這樣你就不必再費神了,你也就不必再到處去探頭探腦了。而且,如果老天開眼,也許小侯爺就不會再理管這擋子破事,專心玩女人找快活去了。”
我等著他說下去。
“那房子裏什麼都沒有。”他說,“你曉得我指的是哪個房子。縣衙的忤作填了屍格,上麵說,那個婦人的脖子斷掉了,她在那個夥計開始擰她的腦袋之前就已經死了。你說他為啥還要去擰她的腦袋呢?”
“我聽著哩,往下說。”
諸孤生皺了下眉頭:“他也許並不曉得她已經死了,還加了把氣力把她的脖子擰斷了。看起來他對她做的事很生氣。”他說,“這也是個說法。”他苦笑了一下。
他向外噴了一口酒氣,我忙用手把那味兒從我臉前揮開。
“那麼,他為啥對她生那麼大氣呢?他因打劫在財櫃被抓走,有人應該是得到了一筆數額很大的懸賞花紅。那筆錢付給了一位好子民,此人不知下落了。但阿南娘子夫婦倆大概也撈到了不少錢。何莫駕咄有可能疑心到了這件事,或許他已經曉得此事,要不就是他當時正掐著阿南娘子的胖脖子在逼問實情。”
我點了點頭。他說的值得大浮一白。
諸孤生接著說:“他隻掐了她的脖子一次,他的指頭也沒動來動去。如果我們抓住了他,我們也許可以從那印記的指節長短判明,是不是他的手幹的。反正卷宗裏有留著他的指節線,忤作的屍格上麵推敲這是昨天晚上的事,時辰不是太晚。不管怎麼說,是坊中唱變文的那段時辰。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找到有人見過何莫駕咄昨天晚上去過那幢房子,街坊們都沒看到。但這事兒又確實像是何莫駕咄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