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在街角吃了點東西,然後又驅馬上了雒水中橋。這個下午,陽光燦爛,涼爽宜人。我朝定鼎門東笫三街所在的六坊一帶騎去。
西去宮城七裏,就到了占了半個坊曲都是河南府廨的宣範坊。
但對一個如此繁榮的城市來說,這座河南府的衙院看上去十分簡陋,卻還是比那些窮州府的衙門要大氣。衙門外,左翼有觀風樓,右翼有鼓樓,樓頂上有一座鍾與一個鼓,在之前走水或者兵災的日子裏,那大鍾與鼓可能是用來召集救兵與那些隻會救火的武候的。
樓前用拒馬叉子置於衙署門前,將署前道路分為三股,中間為各曹官員走道,兩邊為平民走的。榥上的欞子自攏桯連梯穿過上串,在馬街木上相互斜交,欞子望柱上的雕刻及彩繪,早己脫漆破損,卻還擦得幹幹淨淨。
那門又高又大,門板厚實的大門,又堅固又笨重,沒有邊框,全部用厚板拚成,各板用硬本"透栓"成若幹條串起來。又用"剳"作為門板合縫加固,背麵兩則比身囗板還厚的肘木上,又固定上13條楅。上下各伸出一個圓柱形的轉軸,上麵套於雞棲木的孔中,下麵入於石製的門砧中,粗大的須用鐵件加強上下轉軸及軸承。在可通車馬的斷砌門的地栿板以上,門板上都用木材車成饅頭狀的"浮漚"予以裝飾。
在那門旁,坐了一排遊手好閑的乞索兒沒人管。這衙門沿中軸線自南而北有儀門3間 、牌坊1座 、大堂5間 、宅門3間、二堂5間、內宅5間、大仙樓3間。儀門外之東西廂窯(房)各7間為賦役房。大堂前東西廂各11間,為吏、戶、禮、兵、刑、各曹工房。大堂兩旁設讚政廳、鑾駕庫各3間 。宅內各層均有東西廂房。衙署東部有彰癉亭,自南而北又有釧樓 、土地祠 、寅賓館 、侯祠、糧廳與花園 。西部有申明亭,往北有重獄、女獄、輕獄、洪善驛、督捕廳與“馬號”。
走過那條上麵滿是裂縫的平頭百姓的走道,再上了幾級台階,進了衙門繞過有照壁。衙門內。門裏麵有一群一看就曉得是專門在縣衙混水摸魚的寫狀鈔書鋪戶。這些主人頭都天生樂於助人的,他們成天在那裏閑蕩著,等著一旦出點什麼事,他們就立刻派手下的嘩鬼們去嚇唬苦主,好從中漁利。這些人個個大腹便便、衣冠楚楚、目光關注、舉止粗俗。他們為我讓出了大約四指寬的虛空,讓我擠了進去。
過了裏麵是一條長長的、黑黑的走廊,他們上一次擦洗它大概還是在玄宗當皇帝的那一天,那時安碌山應該還沒想到造反泥。到了各曹工房,一個穿圓領袍,挎長小逡巡的衙役正在那裏打磕睡。還有一個沒穿圓領袍的下值衙役,他用他的兩條豬腿像個猴似地蹲在門板上。此人把一隻眼睛從他兄弟身上哀怨地抬起來,朝著他腳下響亮地吐了口痰,打了個哈欠,但攝幹我侯爺的威風,便對我說魚參軍的工房就在這後麵。
這裏要稍微明亮一些,也幹淨一些,但那不過是相對而言。幾乎是在西廂走道的盡頭,朝著渠水的那一麵,我走進了魚參軍的工房。
房中裏,一個穿圓領袍的雜役接過我的過所的公驗,打了個哈欠,說讓我等一下。然後吃力地拖著他那懶洋洋的身體走進了裏一扇門。一會兒,他回來了,並請我進去。
我走了進去,把裏麵那間居處的門關上。這個房中又大又涼快,三麵都有落地花窗。一張著色的檀木製的條案像給熊拿來靠的一樣又大又結實,放在房中的最後麵。這樣,你就必須踏著藍色地衣,走過寬闊的廳堂,才能到達那裏。而當你走著的時候,他將在那裏對你冷眼相看。
我走到那張憑幾前麵。一雙小眼晴傾斜,凸起緊盯著。我看著坐在案上後麵的這個人。我看我大概是會記住這付尊容很久了。
他是個十足的大塊兒頭。頭發條稻草一樣枯黃稀少,粉色的頭皮在頭發下麵閃亮可見。他那對饑渴的小眼晴像跳蚤一樣不停地動著,眼瞼很長。他穿著一件照規矩漿得挺挺的七品的綠色飾銀常服,但卻在規矩的外衣露出了一些裏麵紫色短緋汗衫。他的手上戴著十枚珠玉戒指,在他的翻領上也鑲著珠玉。
他的一隻胖胖的手上拿著我的過所的公驗。他看了一遍那過所的公驗,再把它翻過來去讀反麵,卻發現後麵是空白的,才又把過所的公驗轉到正麵讀了一遍。然後,他把那張過所的公驗放在案上上,再用一隻青銅猴子的鎮紙把它壓住,似乎是要確信不會把它丟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