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那個送貨艙口吧。”我說
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他往前探了探身,把那支百步王隔著案上向我推了過來。
“我幹的事情。”他沉思地說,似乎這屋裏隻有他自己,“我管著這渠上幾百號人、我買我中意的人當法曹參軍、我買我用的著的武候、我什麼都買、我還藏匿死囚亡命、我還得去打劫渾身是珠寶的大小娘子。我得每天幹多少事啊。”他笑了一下,“得花多少時辰啊。”
我伸手把那支百步王拿過來。
拙羅實雞站了起來:“我什麼都不曉得。”他的眼睛盯著我說,“可是我信你說的話。”
“呃。”
“你是個蠢人,吃力不討好的蠢人,你們這種遊俠兒快死絕了。”
“啊,啊!”
“行了……”他做了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動作,然後把手從案上對麵伸了過來。
“來,行行把臂禮了,怎麼說你們這種人也快絕種了,往後的時日不好見著了。”他輕聲說。
我與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很小,卻很有力,熱乎乎的。
“你樂意告訴我,你是怎麼曉得那個艙蓋的事的不是?”
“我碰巧撞上的。”
“我能讓你說老實話。”他說,但緊接著又搖了搖頭,“不過,我已經相信你一次了。我再相信你一次。好好坐著再喝一杯嘍。”
他拉了一下搖鈴,後麵的那扇門開了。那個與氣的壯漢走了進來。
“你呆在這兒,給他倒杯酒,如果他想要的話。可不許動粗。”
那個拉掛子坐了下來,朝我沉著地一笑,拙羅實雞迅速走出了居處。我呡了一囗,把我的酒喝完。那個拉掛子又給我倒了一杯,我把那盞酒也喝了。
拙羅實雞回來了,他在一個持銀壺的婢兒待弄下洗了洗手,然後又坐在了他的條案前麵。他的頭朝那個拉掛子一點,與氣的壯漢一言不發走出了房中。
那雙黃眼睛仔細打量著我:“你贏了,漆雕郎君。我手下有一百六十四個人都沒能攔著你上船來,好吧——”他聳了下肩膀,“你可以坐舢板回去,沒人敢找你的麻煩。至於你那兩張條子,我有幾個眼線,我去找找他們。滾吧,我該對你道謝,為了你讓我找到那個艙蓋。”
“回見。”我說著,站起來,準備走出去。
“轟!”外麵的人不知為什麼火氣越來越大,粗話聲此起彼落,甚至有人動起手來。喧囂聲越演越烈,似手動手的人也越來越多。拙羅實雞看著那個彪形大漢,不禁皺起眉來,畢竟敢在他的船上鬧事的人不是太常見。
我聽著四下的處境,心中非常不安。不過眼前的狀況顯然不是這麼容易可以打發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注意到一種……奇怪的現象。在如此緊張混亂、危機四伏的情況之下,我嘴裏居然哼起了一首古老的船歌號子:川江水波浪滾行急如箭,(那)輪木船來與往穿梭一般。號子聲震垮了龍王宮殿,遊急流好似那馬跑平川。
我已經很多年沒想起這首歌了。更奇怪的是,船上有不少人都在哼著跟我一樣的曲調,甚至有些人已經把《平水號子》大聲唱出聲來: “清風吹來涼悠悠,連手推船下涪州。”更有蜀客用四川高腔音調吟唱著: “閑言幾句隨風散,前麵一道觀音灘,觀音菩薩(她)沒(得)靈驗,不使勁來過不了灘。你我連手個個是英雄漢,展個勁來搬上前,平水號子換一換,捏緊橈子衝過了灘。”。
雖然從表情可以看出拙羅實雞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唱這首歌。眼看這首歌漸漸在整條船各層甲板之間蔓延開來,我的背上不禁傳來一陣涼意。在這世上,不管是巧合還是咒術的強迫施法都絕不會是偶然發生的,通常發生這種狀況就代表有來自奇異力量的擾與。
這時那個彪形大漢兩手抱著腦袋,不再哼唱,似乎在阻擋某種外來的想法入侵內心。拙羅實雞同時站起身來,我隨同一起出了艙門,神情疑惑地看向四周。各艙間逐漸傳來一種不安的情緒。那歌的影響已經過去,但是所有人心裏都浮現一股奇怪的感覺,一種打從不知名的方向傳來的無形壓力。越來越多人鑽了起來,神色慌張地到處亂看。沒有什麼怪東西上船,但是我們都知道會場中已經不隻我們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