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大雨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仍舊劈頭蓋臉澆下。掛在河岸樹牆上的那幾盞氣死風燈終於支持不住,晃動一陣接連熄滅。戰場頓時黑燈瞎火,隻隱約看到道道黑影翻過樹牆,朝山寨裏衝來。
小寶已經重新站在隱兵步道裏,聽著身前的廝殺聲,不由暗暗叫苦—老子什麼也看不見,還打個鳥仗啊!耳邊是書生沉重的呼吸聲,小寶低聲問道:“怎麼辦?那些官軍瘋了,這麼黑還打個什麼勁,怎麼不消停消停呢?誰知道殺的是敵人還是自家人,真要老子命了!”
半晌才聽書生沉聲道:“我們看不見,他們肯定也看不清,讓我想想,幹脆這樣……”他湊近小寶耳朵一陣低語。
小寶聞言點頭:“好!就這麼辦!”他朝身邊的親衛們傳出指令:“跟著二爺上山,聽他的!”
書生帶著小寶的百人親衛隊朝山上跑去。沒多久,親衛們全都重新跑下來,每人手裏提著一盞小燈籠,上麵蓋著厚實的油布,把整隻燈籠遮得嚴嚴的,隻有微弱的黃光從燈籠底部透出。小寶命令留下二十盞,在這段步道裏隔一段距離放一盞,務必使光線攏在樹牆下;剩下的燈籠都給那四邊戰場送去,還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小寶又對身邊的千人隊下了指令。
隱兵步道裏的千人箭隊早沒了箭,聽到小寶指令後,都抽出兵器貓在齊胸高的樹牆後緊張地等待著。
沒多久,半山傳來悠揚笛聲,三長兩短,不斷重複—這是山寨裏平日訓練時用的統一口令。笛聲按長短有好幾種不同意思。這種口令的意思是撤退。此時河岸邊混戰成一片,效果不免大打折扣,但是仍有許多嘍囉聽清了。聽見自家傳下撤退口令,許多人邊打邊朝後退—其實跟誰打都看不清,不過是盡量用刀封住頭臉,顧頭不顧腚的……
好在到底己方熟悉地形,漸漸有許多嘍囉在黑暗中靠近了隱兵步道的樹牆,立刻被接應過來,受傷的被送上山,還能戰的也加入埋伏隊伍。隻要有敵軍靠近,樹牆後的人看得清他們,他們卻看不見近在咫尺的山賊,自然被一刀送上西天。
撤退的笛聲響了短短一會便停了。這是故意的,必須仍然有人留在戰場上跟敵人廝殺,以攪亂對方視線。反正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隻要引起混戰就行。這也是必要的犧牲。
小寶發現身前的廝殺聲依然非常激烈,接應過來的自己人並不多。忽然他想到一個重要問題,趕緊傳令親衛:“三爺退回來了麼?”
親衛們很快便把隱兵步道裏的人點清,一個接一個把消息遞回給小寶:“沒看到三爺,他應該還在前麵!”
小寶的心猛的一沉,瘌痢頭還留在戰場上!
雨漸漸小了,天空中還墜著稀稀拉拉的雨點。按理該有些天光,卻正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到處依舊漆黑一片。戰場上廝殺聲輕了許多,依稀有團團黑影滾動,如同鬼影般好不磣人。環山河上的五道浮橋早已支撐不住,全被漲高的急流衝走,那些充作橋樁的官軍們全都喂了河底的大魚大鱉。大批官軍因此沒能渡過河來,被堵在另頭河岸上。
小寶心急如焚,從隱兵步道後探出頭,拚命睜大眼睛朝前張望,隻盼能在憧憧人影中分辨出瘌痢頭熟悉的身影。眼睛都瞪酸了,依舊沒找到瘌痢頭的半點影子。
書生不知什麼時候跑了下來。他換了身幹淨衣袍,外麵套著件油衣,抬手把另一件油衣披到小寶肩膀上。
小寶不耐煩地推開,大聲喝道:“留二十人舉高燈籠照亮,剩下的人跟老子全部出擊!書生,你把命令傳給另四邊,如果他們沒死的話!”說著頭一個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