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
雖說當下陳國富庶,兵強馬壯,每日上朝無大事可報。但即使是在先帝稱病之時,也會由太子處理政務,兼聽諸臣意見。可新帝鬧的是哪一出,便無人知曉了。
一連數日,諸臣聚在一處,各個伸長了脖子,妄圖能看到一片明黃的衣角。但往往事與願違,從天色朦朧等到日西照,也看不到皇帝的影子。諸臣麵麵相覷,唯有歎息。
原本曆朝曆代皆由丞相輔政,可先皇對於魏丞相傾城先生諱莫如深,竟將丞相一職從百官中剔除出去。因而百官無首,遇到皇帝不理朝政也隻能搖頭歎息。
當然也不是全然無計可施,天子還是玉王之時,與禦周候走得很近,想必由他出麵,或許能有幸麵見龍顏。更何況,他們還有共同的愛好。
禦周候百般推脫,卻仍是被推到了龍隱殿。抬眼一瞧,眼前那佝僂著身子,花白了頭發的可不是張順公公麼,自打宮變以來,張公公便未出現過,何子非一度以為,張公公隨先皇去了。
“禦周候殿下。”張順蒼老的臉上雖然布滿了皺紋,一雙眼卻是清澈見底的。
“陛下起身了麼?”
禦周候微微欠身,朗眉舒展,麵容俊逸。即使是麵對內侍也彬彬有禮,難怪當日嘉寧公主哭喊著非他不嫁。
張順不禁愕然,“陛下正在書房等您。”
“有勞公公。”禦周候點頭微笑,“這便先走一步了。”
張順不覺抬眼望去,隻見他身姿挺拔,步伐緩緩,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那舉手投足間的貴氣,還真讓人覺得熟悉。
剛一踏進禦書房,何子非便聞到了撲麵而來的香薰,“陛下從前聞不得香,而今卻喜歡上了這些?”
皇帝正坐在案前,見他不叩拜不通報,也並不責怪,“朕不過是聞不得脂粉,哪裏聞不得香?”
“南海沉香,有安神妙用,陛下近來睡得可好?”何子非微笑著走至近前,卻被皇帝案前的畫冊吸引了去。
“這……”何子非不由輕蹙眉頭,“陛下從何得來此物?”
皇帝也正看得津津有味,“這一幅幅惟妙惟肖,當真都是子非的手筆?”
畫上的男子眉清目秀,或臨案習字、或側臥石台、或嬉戲花間,神韻俱佳,楚楚動人。他不是旁人,恰是禮部侍郎許知言。
何子非笑道:“閑來無事,為我家書童畫的肖像而已,怎會在陛下手中?”
皇帝展顏,琥珀色的眸子盛滿了笑,“子非聰明一世,此時怎麼卻糊塗了。”
“此是前日從東宮搜出來的。”皇帝的手輕輕扣在畫上,“想必你身邊早有太子的眼線,何以糊塗至此?”
哪知禦周候笑了笑,道:“太子已經不在,不論是誰,我都不想再追究。”
“當真?”皇帝眸子一亮,“若是你枕邊人另懷二心,你也能不追究?”
禦周候朗然一笑,“為何要讓枕邊人另外懷二心?”
皇帝一怔,旋即笑的溫和,“說的好,子非看待事物,向來與眾不同。”
皇帝起身踱步,行至他麵前,“這幾日朝臣對朕頗有微詞,子非以為如何?”
“在其位謀其政,陛下近日確實疏忽了。”何子非微微側臉,抿著唇等待皇帝的回答。
“朕素知安邦治國之才不及太子,而今大勢已定,朕打算恢複丞相一職。”皇帝的這句話說得極慢,似是考慮了很久。
“陛下聖明。”禦周候負手而立,墨眸微動,“接下來如何打算?”
“三日後大宴群臣。”
皇帝說罷,卻見禦周候的一雙眼仍在那畫卷上來來回回,不由笑道:“這些東西,朕便替你贈與知言了。”
何子非笑容一滯,“如此……恐怕不妥。”
皇帝笑道:“你說不妥,朕偏要一試。”
知言不知今日得罪了哪路神仙,前後而來的人險些踏破了她的府邸。首先是嶽南枝力圖說服知言,保舉她為尚書。因為齊皓被下大獄之事,吏部尚書一直空缺,她便嗅到了升官發財的好機會。
嶽南枝剛走,宮裏來的使臣送上了一個沉甸甸的木箱。陛下賞賜哪有不接之禮,知言遂命人抬回,放在正廳,待使臣走後,馬上打開來看。這不看還好,一看便糟。這不是當年在禦周候府時,霜華美人拿給她的那些畫麼?畫上的美少年嬌柔無力、顧盼生輝,可不是活脫脫的暖床書童模樣。陛下為何會將此物贈給她?難道是宮中的美貌少年還不夠多,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