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間,陳使長途跋涉。
一路之上,知言幾次欲見嘉寧公主,都被她貼身的侍婢擋在禦輦之外。那侍婢孔武高大,恐非凡女。何子非見狀,暗示知言不要輕舉妄動。
此時已到了周國邊境,先行通報的使臣快馬加鞭,轉眼間已打通關節,重回陳使隊伍,隨之而來的,還有浩浩蕩蕩的迎接隊伍。
為首的女將軍策馬徐行,威風凜凜,卻是太子的近侍韓寧。
韓寧先行拜見了鼎王世子,然後隻身來到嘉寧公主的禦駕前,微微彎腰,“下官恭迎太子妃聖駕。”
過了許久,車內之人氣若遊絲,“有勞……韓將軍。”
愈向北行,寒氣愈重。深秋時節,連呼嘯之風也夾帶著寒氣,何子非將厚重的外袍覆在知言身上,“天寒地凍,莫要著涼。”
知言嗯了一聲,換了個姿勢繼續睡去。自她出了西京城以來,每日在馬車上昏昏欲睡,哪裏是赴龍潭虎穴,分明是毫無防備。
她不會束發,一頭長發鬆散地垂在身後,一如今日。何子非看著她熟睡的模樣,不由苦笑,這樣一個女子,到底哪裏像女子?
又行了半日,及至盛陽城中已是傍晚,韓寧下馬之際,韓霖抱著長劍走到她身側,微微頷首,“為何召世子回京?”
平素聒噪的韓寧一路上極為安靜,她轉過臉,神色忽明忽暗,就是不肯吐出一個字。韓霖心下明了,索性拖著她進了暗處,借著遠處昏暗的燈光看清她的美貌顏色,低頭輕吻,落在她唇角。
“韓霖……”韓寧驚叫一聲,無數話語便化作了唇齒的呢喃。
“一月前,太子被囚禁宮中,拚死將太子妃送出周國。”韓寧低聲道。
韓霖暗自心驚,卻仍是細細吻她,惹得她嬌喘連連。
“攝政王為逼太子就範,假意恭迎太子妃還朝。”韓寧說得極輕極快,“我被人監視,傳不出去消息。”
言畢,竟是要落下淚來。韓霖輕輕吮吸她的淚珠,“我知你想我,卻如何哭得這般傷心?”
二人摟抱一處,卿卿我我,外人看了不由麵紅耳赤,加速奔逃。
何子非站在遠處,對韓寧招手道:“寧兒,你來,我有話要交待。”
韓寧紅著臉狠狠剜了韓霖一眼,卻見韓霖的臉比她還要更紅。
她徐徐上前,銀色的甲胄於月光下愈發挺拔。韓寧向何子非抱拳道:“世子請講。”
“我此番受陳帝派遣,護送嘉寧公主還朝。而今公主已回盛陽城,我明日便動身回國。”何子非語氣溫和,不急不緩,這句話字字清晰,教周遭的軍士聽了個明明白白。
韓寧點頭道:“我定會將原話帶到。”言畢翻身上馬,護著太子妃的禦輦一路而去,隨行的還有周皇禦賜的那幾十位禦林高手。
太子妃的貼身護衛、婢子們一走。鼎王世子一行僅剩十餘人,便被安排在驛館休息。堂堂一國世子,竟然要住在官員歇腳的驛館,知言雖然一路跟著何子非默默無語,心裏卻無不抱怨。
及至驛館,負責接待的官員斜睨著眼瞧了瞧數年流浪異國的鼎王世子,不耐煩地兩兩分了房間,領著一幹人去歇息。
而鼎王世子的“侍妾”便與世子同分在一間上房內。
隨禦周候回周的夥夫何歡,替世子打了熱水,便默默退出了房間。
知言尷尬地笑笑,“如此恐怕不妥。”
何子非脫了外套鞋襪,懶懶地倚在榻上,腳下的熱水泡得他舒爽不已,他的聲音帶著笑,“我的侍妾與我同睡,有何不妥?”
不論如何,何子非也是一國王世子,竟然連自己的別館住所都沒有。知言在他身旁的矮凳上坐下,替他打抱不平,“你當真甘心?”
何子非眯著眸子問,“不甘心又如何?”
知言思索了半晌,抱著膝蓋道:“若論陰險狡詐,太子不是你的對手。”
“知言這是在誇我?”何子非微微睜開眼,“我父母雖已離世,可我卻還有個弟弟。”
何子非與何岑非一母所出,他也極少提起自己在周國之事。今夜重回故土,他倒是比往日更加隨和,“自母妃入宮為妃,我雖有鼎王世子的封號,卻也是名義上的皇子。”
知言豎起了耳朵,聽得認真。
“太子已立,我年齡又長,便引起了朝中紛爭。”何子非將雙手枕在腦後,閉著眼睛道。
“十歲那年,也是這樣的秋狩之季,我與太子一起隨陛下獵狐。”何子非仍舊閉著眼,不緊不慢道:“我雖年幼,卻騎射俱佳,尋了一頭熊羆而去,可策馬走遠,才發覺周圍無一侍衛跟上。幾乎是本能反應,我調轉馬頭離開獵物,可就在同時,那熊羆後足站立,掀翻了皮毛,竟是獵戶假扮。”
知言聽得心上一緊,雙手攥著衣裳,自我安慰道:“而今安然無恙,想必是獲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