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吸了一口氣,四麵八方恭桶的惡臭熏得他胸口發悶。堂堂太子,怎能落得如此下場?
何岑不由想起年幼之時,鼎王統領三軍,戰功赫赫,後因父皇懼其功高,殺鼎王,奪其妻,逐其子。父皇駕崩後,母後無力掌管江山社稷,便請尊王何鴻入京主事,封攝政王。哪知攝政王野心勃勃,將他的太子之位徹底架空。
而今他蹲在這淨房的恭桶邊,真是滑稽。再看那守在門外的那個“小太監”,仿佛不懼不困,不冷不休。她已在門口觀察了兩個時辰,從天亮至天黑。
午時,他們將徐嬤嬤綁了,扔在榻上。
何岑生平頭一次穿了女裝,好在一路無人認得。他們一路穿梭,逃離了東宮。而後她又提出換衣再走,可是哪裏來的衣裳給他們換?何岑猶豫見,卻見她隻身到監欄院偷了兩身太監服。
逃難之際,也顧不得許多,二人於無人之處換了衣衫,這才躲到了淨房。
忽然聽到一行軍士罵罵咧咧的聲音,正是往淨房而來。知言一驚,便向何岑看來。若是被他們搜查倒也沒什麼,可何岑是太子,難保不被認出來。
何岑亦是心驚膽戰,難道才躲避了一個下午,便要被抓回東宮。
正驚慌間,知言忽然靠近他道:“太子,得罪了。”
何岑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她自地上抓了兩把灰,衝著他的臉便揉了下來。少女的柔荑溫熱舒爽,偏偏混著這淨房的泥土,帶著隱隱惡臭,令人作嘔。
淨房的門“啪”地一聲被踢開,何岑便是一驚。即便臉上沾滿了泥土,仍然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為首的軍士朝裏麵瞟了一眼,隻覺口鼻惡臭熏天,不由用手掩住了嘴,悶聲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知言悄無聲息地往何岑背後躲了躲。
那軍士提起燈盞一照,隻見兩個小太監抱在一處,前麵的那個滿臉汙穢,僵直的身子瑟瑟發抖,後麵的那個倒是白淨,卻紅著臉有意躲避。
燈光落在髒臉小太監腰間,他的長袍被微微撩起,身後的白臉小太監正伸出一隻手臂,欲探入他的底褲。無奈這一行軍士來得及時,恰好撞到二人再此,那白臉太監的手放進去也不是,拿出來也不是,便僵在半空。
一行軍士各個睜大了眼,將兩個太監看了個明明白白。有人低笑出聲,“老大,咱們要找的是兩個宮女兒吧。”
為首的軍士啐了一口,“汙穢!”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行人路過窗邊,有人打趣道:“老大可聽過宮裏有對食之說?”
然後是男人們低低的哄笑。
何岑隱約知道,宮中孤苦無依的太監會和宮女兒對食,相互排遣寂寞,湊成一雙。不想今天,他卻被人這般嘲笑。何岑竟沒來得及想到,她是如何在刹那間想到這麼惡心又奇妙的法子。如此一來,那一行軍士便再也不會來淨房檢查。
直到此時,何岑才對哥哥的女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方才之事不過一瞬,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被她自身後抱住,一隻手撩開了他的袍,一隻手向褲子探去。彼時太過緊張,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而今反應過來,臉上似有火燒,他竟不敢再看她一眼。
“明日一早,這些個汙穢之物會被送出宮外,我們便可隨著恭桶外出。”知言想到即將迎來自由身,不由微笑。
何岑隻有偷偷瞧她,不知為何,她竟能於這惡臭的淨房還能如此樂觀,像是被感染一般,他便也笑了笑,繼而一本正經道:“當年之事……本宮有意替兄長擋了那一箭。”
他是說當年遇襲之事?知言一愣,向他望來。
“本宮知道自己不如兄長,隻有以此逼他放棄。”何岑臉上紅暈未消,別過臉去不看她。
何岑心知文韜武略皆不如王兄,卻也一心想要守住皇位。雖然如此,他卻從未想過誣害王兄。可母後不同,她想盡一切辦法一心想要除去兄長,何岑終有些於心不忍,那畢竟是他的堂兄。
然而究竟要如何為之,才能讓王兄心甘情願地放棄儲君之位?又能保護他不受母親的迫害?何岑前思後想了許久,隻有令王兄愧疚一生,不願踏回故土半步。
皇室子孫,自幼便是心思縝密,謀劃天下之才!知言不由佩服,彼時何岑還不到十歲!可話說回來,太子雖有私心,卻也坦坦蕩蕩。再者何子非狡黠多智,太子與皇後的舉動,他又豈會不知?
此時此刻,太子分明為當年所為自責不已,知言眨了眨眼道:“太子一己善念,令鼎王世子為你驅使,僅這一點,你才是國之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