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暇顧忌剛才看到了什麼,隻覺得自己渾身燥熱,心跳得厲害,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衝下去追上她,將她揉進懷裏再不放開。可是他不能如此,越是克製便越是心跳,砰砰的心跳卻夾雜著刀割般的痛苦,令他緊緊索瑟著身子,雙手捂住胸口。
終是忍無可忍,他咬著唇道:“寧兒。”
月色明亮,韓霖以指腹輕輕擦拭唇角,對著自己的手指發呆。他猶記得那一日,世子賜了許知言一盒小小的口脂,他以指腹輕輕擦在她的唇瓣之上,而後把玩著指尖的嫣紅,不肯擦去。那時他隻知道世子迷戀上了不該迷戀的,卻不知這一抹朱紅竟是如此動人心魄。
不知何處投來泠泠的清亮目光,韓霖不由追隨那目光而去,便見近處的偏殿燈火通明,許知言正立在窗邊,長發散落如瀑,披著外袍笑著看他。
韓霖目光一凜,驚得知言一個哆嗦,他卻已躍至近前,“陪我對弈一盤。”
知言對上韓霖的眼睛,往日裏冷若冰霜令人不敢靠近的韓霖,眼裏竟滿是孤寂與痛苦。孤傲如斯,冷漠如斯的韓霖,此時此刻的神情竟然是無助。
知言點頭,“好。”
她竟也無心入睡。
韓寧是韓家獨女,是注定要輔佐九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子。她從未學過撫琴作畫、梳妝女紅,每日裏盡是與那些刀槍棍棒打交道。久而久之,一同長大的貴公子難免叫她野丫頭。
她也曾懷疑過、抗拒過命運的不公,卻終究是無能為力。周國韓家後人,又哪能選擇自己的人生。韓寧不同於其他女子,自小到大,身旁也沒有一個貼心的朋友,更別提手帕交。
這一切的改變源於韓霖入府。
韓霖是她名義上的兄長,卻身兼她的書童,護衛與同窗於一身。韓霖的存在,本就是韓寧的影子,助她成為國之首輔。然而韓霖天資聰穎,即便讀書習武時間晚於韓寧,資質與悟性卻遠在她之上。
及至十四歲,韓霖已經名動盛陽城。
韓霖棋藝卓絕,知言不敢掉以輕心。可是自落座以來,他便心不在焉,頻頻失誤。
“有心事?”知言試探。
“如你所見。”韓霖也不避諱。
“如我所見,韓將軍對你用情已深,你又何必如此決絕?”知言以手指輕點棋子,指尖冰冷沁涼。
韓霖未曾料到她如此直白,不由一愣,“此情此境,我隻是韓家養子,我不能令她舉步維艱。”
原來,他是怕自己給不了她未來。她是堂堂一國將軍,未來的內閣首輔,而他卻是她的“兄長”,輔佐鼎王的謀臣而已。誰能封得住悠悠眾口?縱是他韓霖不懼流言蜚語,她一介女流,又如何承受得了?
“你雖是好意,恐怕會傷了韓將軍的心。”知言歎息道。
“她自幼果敢執著,不輸男兒,我若不決絕,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韓霖落子,卻又走了有失水準的一步。
知言不由淺笑,“言不由衷。”
韓霖冷聲道:“若她有你一半豁達,我也不至於如此。”
知言微微吃驚,韓霖竟然會誇獎她,真是受寵若驚。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教她不那麼明白。
“今後是否一如今日?”韓霖問。
“與他站在一處?”知言不解。
韓霖點頭。
“為何這樣問?”知言仍然不解,難道還有兩難的抉擇等著她?
當夜,內侍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往北辰宮。因驚擾了皇後如夢,挨了二十大板才得以麵聖。
陳帝得知周國的魏鼎王何子非乃前魏的遺孤,為他設魏王府,請魏王還朝,尊為大周魏王。與此同時,從陳國出發的使臣正請了聖旨而來,授以魏王九錫,不必跪拜聖上,出入皇宮可策馬佩劍。
如此禮遇,當是為了感激魏王後當年讓玉璽與孔蕭之舉。
究竟是做周國的魏鼎王,還是成為陳國的魏王。何子非助何岑登基,留在周國可謂富貴榮華,若是回到陳國,陳帝的心思便令人捉摸不透了。究竟是什麼原因,竟然令孔軒對何子非如此上心?
知言徹夜難眠,晨起與何子非相遇,見他俊朗的麵容之上,一雙眼泛起血絲,似有疲憊之態。
何子非見她整理行裝,不由問道:“你要去何處?”
“去看看魏王的新府邸。”知言漫不經心道。
忽然被人從身後環住,何子非的氣息近在咫尺,“知言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