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有夢驚魂(1 / 2)

天寒地凍,隱隱落雪。

魏鼎王的車駕離開之時,周國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雖未入冬,已寒冷至極。知言舒舒服服地靠在暖和的裘皮軟墊之上,懷中捧著小巧溫熱的暖爐,隱約有了睡意。

每每在馬車之上,便睡個昏天暗地,宮變這些日子,卻幾乎沒有合眼。何子非笑望著頻頻打盹的知言,心想竟有她這般的女子,何時入睡、何時清醒,也是可以控製的麼?

知言於將要閉上的眼睛縫隙中看到何子非不懷好意的笑,無力解釋道:“從年少之時便是如此,除了頭痛昏厥,便是想睡則睡覺,想醒則醒。”

知言隨何子非離開陳國,已有數日,距離陳帝命她“閉門思過”一月的期限漸漸臨近。想到她即將脫下紅裝,又要扮成男子模樣,何子非頓覺無趣。

他攬過她的腰身,將她的頭枕在他腿上。手指輕輕觸碰她腦後那枚銀針,痛得她咬牙切齒。

“所以想記起便記起,想忘記便忘記?”何子非問。

知言喃喃自語:“可偏偏是記不起、忘不掉。”

他的手指流連於她的側臉,徘徊間滑入她的衣領,順勢攀上了精巧的鎖骨。入手是分明的棱角,薄薄的肌膚,她竟又瘦了。

行至一半,自西京而來的管家老賀親自接魏王回京,韓霖則先走一步。

知言心中明朗,而今何子非已經是陳國魏王,此時又孤身在外,不論是公仇私怨,此時動手時機最佳。可韓霖武藝高超,罕有敵手,何子非不會輕易將他遣走,此時韓霖一走,必有大事發生。

自韓霖離去,知言心中便浮起不安情緒,加之老賀行進的路線日漸偏遠,與他們來時的官道不同,她每日愈發睡不著。

開始的兩三日,一行人入夜後便留宿驛館客棧,次日繼續趕路。及至今日,便來到了偏遠無人煙之境。入夜之後,一行十餘人隻得於山林露宿。知言乃是唯一的女眷,何子非便將她安頓在馬車內,其餘人皆露營在外。

冬日漸近,森冷的寒氣愈發逼人。眾人隱匿於山林之中,不敢貿然燃起篝火,隻得在月色中歇息。

知言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在夜色中睜大了雙眼。

猶聽得馬車外的老賀道:“請王爺入車內歇息。”

何子非拒絕,“不必。”

老賀沉吟半晌,“這許姑娘模樣周正、惹人可憐,王爺若不占了先,恐怕被別人瞧了去……”

知言胸口一悶,臉上燙得能煮熟一隻雞卵來,但聽何子非笑得無力,“王爺在你眼中,何時這般不堪?”

馬車外一陣沉寂,老賀仍然不死心道:“王爺,夜長夢多,先下手為強啊!”

月黑風高,老賀有一句每一句地教唆自家王爺,也不怕馬車內的人聽到。知言忍無可忍,在黑乎乎的馬車內翻了個身,借著冷風吹來的寒氣咳嗽數聲。

老賀的聲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知言屏氣凝神,隻覺轎簾忽然被人撩開,隨之而來的,是何子非身上熟悉而溫暖的味道。

他於黑暗中準確找到她的位置,在她身旁坐穩。

即便知言不睜眼,也知道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羞得她臉上有如火燒。然而漸漸的,她心中的不安便漸漸地變小,最後煙消雲散,終於能在這天地之間閉上眼,心無旁騖地睡去。

夜宿荒郊,怎能睡得安穩,那些記憶中存在的、不存在的,都如走馬燈一般在知言腦海中盤旋不散。

思緒飛速流轉,記起第一次見到陳帝之時,她隱約聞到他龍袍上的龍涎熏香,熟悉而溫馨,竟像是遇到了故人。轉瞬間陳帝薨,她想象不到他死去的模樣,是像父王一般,被長劍貫胸口,死不瞑目地睜大雙眼?還是像姨父那般,飲了鴆酒絞扭著身子含恨九泉?

帝王之薨!她見過太多帝王之薨。記憶的水閘不知被何人打開,洪水猛獸一股腦地傾瀉而出。

她是黎國最為受寵的小公主,卻因哥哥淩桑篡位,殺了父王以自立。人人都說死去帝王的摯愛妻女將要為他殉葬,那一年她還是個小娃娃,不知道什麼叫殉葬,隻知道母後哭紅了雙眼,終究狠心將她送出了皇城。

這一走,竟再也未曾回去。

她被送往千裏之外的魏國,被姨母養在流雲觀整整兩年。姨母是魏國的皇後,與母後長得一模一樣,卻對母後諱莫如深。她雖不知為什麼,可每每看到姨母,年幼地她便開心不已,寸步不離姨母身旁。

她也曾於年少之時聽到了不該聽的,看到了不該看的,因而姨母常常罰她閉門思過。

不對……《魏史》統統都不對,姨父、姨母、太子哥哥……分明不是那樣。

“知言,知言!”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知言驀然睜開眼,身上的涔涔的冷汗驚得她止不住戰栗,“我……做噩夢了?”

一隻溫暖的手撫著她的側臉,黑暗中的聲音緩緩道:“你在夢中一直叫太子哥哥,是想起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