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非早在周國之時,便對陳帝的舉動了若指掌,待他加封魏王,原以為將要重新修繕禦周侯府,作為魏王府之用,哪知府邸遠離京畿權力中心,將他隔離在外,無力參與朝政。若是陳帝有心防他,倒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有人懷了不臣之心,他卻不能坐視不理。
加封魏王這幾日以來,他幾乎將府中所有人排查了一遍,除去潛伏其中的細作,好不容易歇息片刻,卻聽聞餘鶴來訪。
萬事不可掉以輕心,何子非於會客廳藏了暗格,密會餘鶴。二人探討朝中政事,不知不覺已到了午時。
老賀在外室稟報道:“王爺,許夫人求見。”
許夫人?何子非思索片刻,不由笑道:“我去去便來。”
餘鶴依然正襟危坐,“好。”
會客廳中有一麵題詩牆壁,細細密密的篆刻了古人詩詞,似一塊茶色的石板。然而正是這石板,與密室相連,在密室內可透過石板的背麵洞察會客廳中的一切。
待“許夫人”婷婷嫋嫋地入內,餘鶴幾乎吃驚的瞪大了雙眼。果然是她,他早該想到,他們已有近一月未見,她卻比之前更顯美麗動人。
常年因審訊犯人而冷漠的心忽然覺得刺痛,午夜夢回,每每想到那一夜他對她的欺辱,餘鶴便無地自容。他怎能那樣對待一介女流?
很快,餘鶴的那一絲自責便被葉舒接下來的舉動驚得煙消雲散。她於魏王身前跪下,先是磕頭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然後坦然承認她曾在水雲間做鶯歌的事實。
餘鶴幾乎驚訝到不能思考,猶記得她在他身下哭泣,“大人尚且嫌棄未飲過的新茶,而今卻不嫌棄賤人這殘花敗柳的身子?”
他以為那是她的推脫之詞,卻不料有這樣的深意。
她跪在那裏,淚水漣漣,一如她來求他的那個旖旎夜晚。餘鶴無心專注於他們二人的談話,隻覺自己的情緒盡數被這小女子吸引的過去。他不在乎她曾做過什麼,不在乎她嫁過什麼人。他幾乎是不受控製的,沒日沒夜地想她。
葉舒將自家大人交代的事情盡數完成,又將密封的紙袋交給何子非道:“大人秉燭夜讀,並命我當麵將此物交給魏王。”
何子非取出那本薄簿,在扉頁看到她小小印章留下的痕跡,不由想起他們還在禦周候府時,她研磨印章的認真模樣,不禁唇角含笑。
葉舒機敏,見魏王滿麵含春的模樣,趁熱打鐵道:“大人有話帶給王爺。”
何子非好奇,“什麼話?”
葉舒緩緩道:“天寒地凍,王爺記得加衣。”
言畢,卻見魏王殿下表情一滯,眼裏的情緒幾乎要流淌出來。葉舒眸子一閃,抹淨了眼淚,便彎著唇角笑了。
何子非看得出葉舒是逗他開心,也不氣惱,“既然如此,你也替我帶一句話回去。”
葉舒點頭。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王爺也太……不含蓄。”這下倒是讓葉舒羞了個大紅臉,她連忙道:“我這便啟程,定然一字不差地轉述給大人。”
何子非笑道:“用過午飯再走。”
葉舒推辭道:“府上沒有女眷,我若不回去,大人多有不便。”
“再者。”葉舒眸子一轉,“若是耽誤了今日,王爺便又隔了一秋。”
即便是他們之間相距甚遠,餘鶴依然能看得清她飛揚的眉角和跳動的情緒。她待旁人溫柔似水,緣何每每見他,卻都如臨大敵?
何子非見過葉舒,便又回到密室,卻見餘鶴匆匆起身,似是要離去。
“用了午飯再走。”何子非挽留道。
“要事在身。”餘鶴一臉冷漠。
何子非打量著餘鶴臉上的深情,他雖冷漠,目光中的急切與熾烈卻毫無顧忌地蔓延,仿佛是有十萬火急之事。“不要忘記了我囑托你之事。”
“自然。”餘鶴來不及向他此行,便大步向外走去。
霜華遠遠隱在黑暗之中,見何子非獨自在窗邊讀書,眉頭顰蹙,似是為什麼事情苦惱。
“王爺,該用膳了。”她柔聲道。
“你且出去。”他回道:“不必等我。”
餘鶴一出魏王府,便驅車跟上葉舒的馬車。
前幾日才落了雪,地上泥濘不堪,而葉舒又走的是小路,行至蜿蜒樹叢中,忽然間車身一斜,車輪便陷入了泥潭之中。
葉舒見狀,連忙下車,與那車夫商量道:“你在前麵調轉馬頭,我在後麵推車。”
車夫惶恐道:“怎能勞煩夫人親自動手。”
“這裏天寒地凍,顧不了許多。”葉舒挽起袖子,走到車輪陷入的一側,雙手抵住馬車。隨著車夫揚起的鞭子,馬兒吃痛,奮力前行,可馬車陷入太深,竟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