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哭笑不得,顧不得許多,隻得再次用力。忽然間腰身被一雙有力的手環住,葉舒驚叫一聲,便被人抱在懷裏。
那人眉目冷峻,似這天地間冰雪雕刻之人。
“餘……餘大人。”葉舒驚恐不能自已,不知餘鶴為何會在這密林中出現。
餘鶴將她帶離泥濘,又回到車輪陷入之處,緩緩蹲下,振臂一提。他看似文弱,卻似有千斤之力,此舉似是將百年老樹連根拔起。
餘鶴卻麵色如常,似是不費吹灰之力。
車夫會意,連忙驅馬前行,逃離泥潭。車輪轉動,濺起一片泥點,落在餘鶴大人不染一絲塵埃的白袍之上。
葉舒嚇得捂住了嘴,心中默念糟糕。
“你先回去。”餘鶴看了車夫一眼,目光中的嫌惡和疏離令那車夫不由蹙眉。
車夫奉命而行,不肯離去。葉舒見二人僵持不下,連忙道:“你回稟大人,說我同大理寺卿餘鶴大人在一起,請她不要擔心。”
見二人似是舊識,車夫這才離去。葉舒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得硬著頭皮道:“多謝餘大人。”
餘鶴斜睨了她一眼,“隨我來。”
葉舒隻得訕訕地隨他上車。
餘鶴先是脫了鞋,然後又脫了被打髒的外袍,隻著了中衣,坐在軟榻之上。葉舒低頭瞧了瞧自己的鞋子,便默默地脫了放在一旁,然後與他相距甚遠,神情警戒地跪坐在馬車上。
餘鶴瞧了她一眼,“怕我?”
她怎敢說怕他,葉舒搖搖頭。
“過來坐。”餘鶴指著他身旁的軟榻。
葉舒不想離他太近,隻得硬著頭皮道:“怕。”
隨著馬車顛簸前行,餘鶴不再說話,斟了一盞熱茶細細賞鑒。葉舒心驚膽戰地盯著他,卻見餘大人並不看她,而是盯著那掛在一旁被打髒的外袍,忽然勾起了唇角,似是笑了。
不會,怎麼可能,若不是她看錯了,便是她困倦了。
餘鶴飲了熱茶,頓覺心情舒暢,再抬頭看那小女子,竟已是昏昏欲睡。她雙臂環在胸前,姿態戒備,竟是坐著睡著了。
她怎會畏懼他至此?
餘鶴心中浮起難以言表的挫敗感,將原本蓋在膝上的薄毯取下,輕輕覆在她身上。
餘鶴明察暗訪,翻閱了百餘宗卷,才窺得魏王的蛛絲馬跡,以及許知言不可告人的身世。而眼前這個小女子,就打算無名無分地跟著“她”一輩子?
他知她年少墮入風塵,都說風塵女子有媚骨之態,勾人魂魄,她卻不然。她從不濃妝豔抹,從不撩人心神,卻還避他如蛇蠍。
不,恰恰是她這半推半就的姿態,教他魂不守舍地日夜思念。這小女子,當真是……讓他喜歡得緊。
馬車急停,餘鶴未曾坐穩,險些伏在葉舒身上。葉舒淺眠,忽然驚醒,被餘鶴的動作嚇得目瞪口呆。
餘鶴惱怒,對車夫喝道:“何事?”
車夫慌張道:“大人您看。”
餘鶴披了外袍下車查看,卻許久未回。葉舒不由好奇地撩開轎簾,泥濘的小路上一片肮髒腥臭,衝得她幾欲幹嘔。路邊躺著一個人,正是半個時辰前還有血有肉的許府車夫。此時此刻,他的胸口插入一把利刃,血水浸濕了他的周身,令人不寒而栗。
餘鶴在他周身查看了一圈,探了探他的氣息,又仔細檢查傷口,最後自懷中取出一方錦帕,將屍體胸口的尖刀拔出,用外袍裹住。
葉舒渾身癱軟,不敢再看,餘鶴卻已抬步上車,脫了履,將包著凶器的外袍放在一邊。
他在葉舒身旁坐下,“你隨我回府。”
葉舒的聲音戰栗不已,“我家大人……會不會?”
從屍體上的多處傷口來看,車夫顯然是被圍攻不得脫身。可他周身的傷口,卻都不足以致命,真正奪他性命的,是口中咬破的藥囊。
餘鶴不知京中發生了什麼,但許知言府上多為何子非布下的暗衛,顯然這車夫也是暗衛出身,身手不凡,卻被迫自盡,定是那些刺殺之人想要從他口中探得什麼消息。
若那車夫不死,再拖延下去,便會遇到隨後而來的馬車。如此一來,即便是餘鶴,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
車夫以命相搏,也算救餘鶴一命,便是這一恩情,他也要為車夫報仇雪恨。
葉舒早已泣不成聲,她跪在餘鶴身側,啜泣道:“那些人是不是衝我來的?”
餘鶴歎息一聲,心疼地抱住眼前的女子,“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