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內,有一處宅子今早忽然起火,大火於這幹冷的冬日滔天而上,濃煙直入雲霄。
那是禮部侍郎許大人的宅子,起火之時大門緊閉,聽不到一絲哀嚎,仿佛一座無人鬼宅。待澆滅了大火,眾人隻知起火之時大門反鎖,庭院中無一人生還。
許府白日起火,震驚朝野。
餘鶴馬不停蹄地回京,親往刑部而去,得知許府主仆共六十三人盡數葬身火海。仵作從未見過將人燒成那般麵目全非之態,驗屍之時忍不住頻頻嘔吐。
刑部尚書邱平四十開外,一直以來官運平穩。哪知天子腳下出了如此怪事,他急得抓耳撓腮,來回踱步。分明是謀害朝廷命官的大案,可內侍大人卻說是天災,要他如何是好?這上奏的折子到底如何寫?
正煩惱間,下人通報大理寺卿來訪,邱平不由笑逐顏開,大理寺卿向來與禮部侍郎交好,何不把他的疑惑透露給向來正義敢言的餘鶴?
邱平不由分說,立即迎了上去,“什麼風把餘大人吹來了!”
餘鶴寡言少語,見他模樣諂媚,冷冷吐出一個字,“如何?”
邱平見他直奔主題,也不含糊,“許府上下六十三人,皆死於大火。”
“屍體何在?”餘鶴漠然道,單是許府六十三人皆死於大火便是信口胡謅,堂堂的禮部侍郎夫人——葉舒還在他府上!
“許知言那一張俊臉喲,嘖嘖嘖,更是燒得麵目全非,教人不敢辨認。”邱平扼腕歎息,雖說同朝為官之日,他並不待見以色侍人的許大人,可如今許知言忽然殞命,身為同僚的邱平也不免生出些同情。
餘鶴與許知言師從同一人,然而那是她還是個娃娃,他與她也隻有同窗之誼,若不是葉舒那小女子求他,他也不會跑來翻看這燒得黢黑的屍身。
若是許知言就此死了,那死心眼的小女子會不會隨她而去?一想到那愛哭的小女子,餘鶴不由心煩意亂。
許知言的屍身蒙著一塊白布,單薄的白布卻遮不住屍體的腐敗氣息。邱平不由捂著口鼻連連後退,餘鶴卻不為所動,信手掀開白布,露出焦黑的幹屍,細細觀瞧。但見那屍體身量比之平常男子矮小些,也更瘦弱些,頭發與皮肉盡數燒焦,泛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邱平一個走神,便見平日裏極為愛幹淨的大理寺卿戴上手套,在那屍體上翻看起來。
巴掌大的小臉,皮開肉綻,難辨樣貌,麵上縱橫交錯的條紋卻甚是整齊。
餘鶴倒吸一口冷氣,“刀傷?”
邱平連連稱是,“大人也覺得是刀傷所致?”
不僅如此,身上也遍布刀痕,且從皮肉翻卷的模樣看來,不僅僅是生前身中數刀,而且刀刃之上恐怕有劇毒。
若是換做數日前,餘鶴便會相信這具屍體便是許知言,可是他明察暗訪多時,知曉了許知言的秘密,他——是她。
再說殺人焚屍而已,為何毀壞容顏,不辨麵目?凶手不就是為了掩蓋屍體本來的麵貌?若是餘鶴所料不假,這不過是一具與許知言相差無幾的男屍。
餘鶴的雙手移至那屍體前胸,用力按了兩下,冷峻麵容染上暖色,凝重的表情不由舒展開來。
一旁的邱平不甚明白,餘大人與許大人交好,怎麼餘鶴此時的表情,竟然是愉悅與興奮?
然而接下來的舉動簡直喪心病狂,教刑部侍郎不忍直視。
隻見餘大人的右手忽然像那燒焦的男子隱秘處抓去,並在抓取到某物揉捏片刻,繼而滿意地點了點頭,麵露快慰之色。
即便是在風氣開放如陳國,侮辱屍體也會被人譴責!難道是餘大人嫉妒許大人的俊秀,而今在屍體上泄憤?
有些人,果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邱平心中這樣想,卻不敢明說,隻得尷尬道:“餘大人這般細致地檢查,可發現什麼線索?”
餘鶴將脫下的手套丟在一旁的火盆裏,火苗一躍而上,貪婪的****著手套上的屍油,瞬時將手套吞沒。
“確是許大人。”餘鶴緩緩道。
邱平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這位餘大人,在捏了許大人的男兒之處後反而斬釘截鐵。難道……許大人生前,竟被……
“可是……”邱平的眉頭皺成一團,臉上的表情極為不自然,連忙轉移了話題,“可是這一大清早,怎麼就起了火了?”
餘鶴想看的都已看到,再無興致多留,一邊提步向外走去,一邊道:“廚房走水。”
高明!不愧是冷麵閻羅一般的餘鶴大人,早就聽說他極擅典獄之事,大小案件到了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反正死無對證,將起火的原因推給許府本身,便和他刑部沒什麼關係了。邱平在心中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許府書籍卷宗頗多,天幹物燥,廚房走水,乃至燒了整個院落,府中上下無一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