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不是個昏君?”
嶽南枝心中明了,新帝孔軒雖不及已故太子孔詔那般手段強硬,卻也是位明理的君王,平日裏楚端侍奉左右,哪裏有諫臣敢直言一二,恰逢今日他不在場……她大膽屏退左右,低聲道:“陛下有所不知,今日一早,禮部右侍郎府遭人滅門,而後以大火毀屍滅跡……”
孔軒身子一震,“你說什麼……禮部右侍郎?許知言?”
嶽南枝咬著唇強忍眼淚,“正是。”
“知……言?知言!”孔軒站立不穩,頹然靠在門廊之上,聲音驟然提高,“滿朝文武,是否隻瞞著我一人?”
嶽南枝點頭稱是。
“何人所為?”孔軒神色隱忍,似是心中早有定奪,又像是不敢相信。
“內侍楚端,指使吏部尚書……齊皓。”嶽南枝說罷,臉上緩緩落下兩行清淚。齊皓……齊皓,你莫要怪我,我寧願深陷宮中,寧願以死諫上,也不能看著你一錯再錯。你與楚端同流合汙,誅殺朝廷命官,乃是置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於不顧。
嶽南枝當即磕了個響頭,“魏國舊臣,皆已殞命,楚端與齊皓狼狽為奸,謀害朝廷命官,請陛下定奪!”
怎會如此?孔軒不由覺得頭痛欲裂,他知道這一切錯在孔家,因而他待楚端,無不寵溺,隻想補償他那些年吃過的苦。
他的愧疚之情,他的補償之心,這一切都錯了嗎?
孔軒沉默良久,忽而揚聲道:“吏部侍郎嶽南枝!”
嶽南枝不顧長裙席地,連忙跪地:“臣在。”
“罷免內侍楚端及齊皓的一切職務,命大理寺速往拿人,如若抗旨不尊,殺無赦。”孔軒親自擬旨,下筆如飛,然後以玉璽印下憑證。
年輕的帝王已然動了殺心,嶽南枝心中矛盾,卻強忍淚水道:“臣遵旨。”
嶽南枝接了聖旨,一刻也不敢耽誤。趁著月色輕騎而出,往大理寺卿府上而來。
餘鶴領命而行,率眾先行捉捕吏部尚書齊皓。一行軍士至吏部尚書府上,但見大門開起,燈火通明。原是齊皓已經遣散了家丁,獨自一人端坐上房。
齊皓看到來人,反倒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來得這樣慢,教我好等。”
他抬眼望向眼前之人,但見餘鶴白衣勝雪,緩步上前。餘鶴的身後,那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身著宮裝,身段可人。
餘鶴行至他身前,冷冷道:“你故意留下破綻?”
“不錯。”齊皓靜靜望著餘鶴,“我既不想失去她,又不願濫殺無辜,唯一的出路,隻有我死。”
隻有一死,才能斷了楚端的左右臂。
“餘某欽佩。”餘鶴素來少言寡語,為人又高傲不遜,此時此刻,卻是情真意切,“你若身死,我保她平安。”
齊皓唇角一揚,“難得餘大人開了金口,齊皓謝過。”
嶽南枝孑然而立,遠遠望著齊皓,麵容淒苦。她隻需一眼,便令齊皓萬念俱灰,他忽然大步向嶽南枝而來,擠出一個笑容,“你穿裙子的樣子,真好看。”
嶽南枝苦澀一笑,淚水漣漣,“從今往後日日長裙紅裝,可好?”
“我恨不能陪你到老。”齊皓說罷,於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攬過嶽南枝的纖腰,將她按在懷裏,細細親吻。
有官兵見狀,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
夜幕低垂,倒像是天地間渾然一色的背景,隻印得那兩人水乳交融,糾纏不休。
“想我近三十年孑然一身,便是為了遇到你。”齊皓雙手捧住她的小臉,便又低下頭,將嘴唇緊緊地貼著她。
嶽南枝任由他去,拚命想擠出個笑容,卻抑製不住大哭起來。
“南枝,南枝,你莫要忘了我。”齊皓長眉一挑,卻是笑了。
“齊皓!”嶽南枝死死抓住齊皓的手,十指卻被他一根一根地掰開。
齊皓不忍心看她,別過臉去,高聲道:“餘大人!請綁我回去受審。”
餘鶴會意,命左右上前,將齊皓擒了。
嶽南枝仍是不肯放手,奮力掙紮間,“刺啦”一聲扯下餘鶴的一截衣袖來。
餘鶴雖然為人冷漠,但曆經葉舒與嶽南枝這般哭鬧,對這癡情女子便又多了幾分憐憫。他歎息一聲,飛速出手,在嶽南枝腦後落下一擊。
她再無半點意識,軟綿綿地倚在了餘鶴懷中。
“得罪。”餘鶴低聲道。
望著齊皓的背影漸漸遠去,餘鶴忽然想,若是有朝一日,葉舒那小女子也這般舍不下他,便是教他立刻死去,他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