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將二位傳旨官請入內室,好生招待,並帶隨從十餘人,輕裝進京。霜華與韓霖俱是一驚,跪地請命,試圖阻止魏王入京。
何子非將那聖旨來回翻看,笑道:“若我此時抗旨,便落下了口實,從此難辨清白。”
韓霖周身冷氣襲人,“可若王爺進宮,便是請君入甕,難以脫身!”
“我亦知此行凶險。”何子非將一柄極薄的匕首置於袖中,“霜華與我同去。”
“韓霖將我連夜擬好的書信分別送至周、黎兩國。”
韓霖心中不甘,可主子行事素來穩重求險,雖然每次都在意料之外,卻也總能力挽狂瀾,把控大局。然而這一去……究竟是福是禍?
“王爺以身涉險,萬萬不能為她亂了分寸。”韓霖抿緊嘴唇,聲音如寒冰破空。
何子非眉梢微動,記起昨夜餘鶴密報的內容。齊皓雖然下手狠絕,卻也在生死存亡之際予她一線活路,從今以後,世上再無一個叫許知言的少年,待他平定西京,便還她女兒身。
“此行不是為她。”
霜華恰好將錦緞大氅覆在何子非肩上,聞此雙手一顫,便要繞至他身前替他挽好係帶。猝不及防被何子非抬臂一擋,悄無聲息地將她的雙手擋在身外,也將她的好意擋在山重水複之外。
低頭苦笑的瞬間,霜華長睫染霜,“我在外麵等候王爺。”
韓霖唇角向下,一本正緊道:“願王爺方才所言即為心中所想。”
願你方才所言即為心中所想……何子非翻來覆去地琢磨這一句話,近乎魔障。人總有難以之語,或口是心非,否則你為何又拒韓寧於千裏之外?
馬車疾馳,霜華的聲音隔著簾幕清晰傳來,“王爺是否要休息片刻?”
何子非不假思索道:“無礙,速速前行。”
何子非極少與人同乘一車,許知言卻是他車中的常客。如此孤寂而冷清,無人陪他多說一句話,亦沒有她均勻而細碎的呼吸,令他不由懷念起來。車上的暖爐,薄毯,似乎還殘留著她的觸感與體溫,可她卻不在他身邊。
何子非倚著軟榻,百無聊賴地撿起一根長發。她還未來得及留給他隻言片語,唯有不知何時落下的頭發。他將她的發絲差繞在指尖,仿佛她散落的如瀑烏發近在咫尺。他不習慣沒有她同行的日子,她的消息卻隱匿無蹤,似乎徹底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許府上下皆葬身大火,數十位武藝高超的暗衛皆連殞命,就連昨日僅存的一人亦被滅口。他隻知道她被迫入宮,然而宮中暗布的眼線,竟未能找到她的所在之處。
生平第一次,有一件事情、有一個人跳脫了他的控製之外,鋪天蓋地而來的,是自心底蔓延而至的、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機警多智,或許已經脫險,何子非試圖說服自己,卻仍被難以名狀的擔憂擾得心神不寧。
不安的情緒之衝入腦海,令何子非無法思考。
魏王輕裝返京,西京城已經炸開了鍋,不少人夾道相望,欲一覽魏王風采。何子非命霜華將四周簾幕卸下,馬車周遭倒是被冷風吹了個通透。
但見魏王戴金冠、著紫袍,身後墨色的錦緞披風,與他披散的烏發融為一體,如大師潑墨般行雲流水。他端坐於馬車之上,目光沉穩綿長,氣韻悠遠。身側有一白裳少女,麵容姣好,明眸皓齒。二人不時低頭交談,羨煞旁人。
身後不過數十輕騎,皆著便服而來,並無傳說中那般甲胄加身。人言魏王造反,眾目睽睽之下,數十輕騎護送一雙璧人,何來造反一說?
青天白日,宮門大開。駐車,下馬。魏王一行人卸下佩刀器械,不急不緩地前行,教一幹大臣、宮人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霜華的一雙眼快速在四周掃了一圈,輕輕握住何子非的手,柔柔喚了聲:“王爺。”
何子非聞言駐足,麵上含笑,他替她打理好被風吹亂的鬢發,溫和道:“進宮麵聖,不可失儀。”
自魏王回國,便未踏出魏王府半步。眾人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尤其是這一對璧人恩愛有加,又怎會是假?
何子非先扶妾氏行禮,而後自己跪地叩首道:“微臣何子非奉旨入宮。”
恭敬有禮,進退有度,無可挑剔。
孔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何子非來了,他真的來了?陳帝轉頭看著楚端,卻見他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魏王離京多日,朕甚是想念,便在宮中多留幾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