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璨狠狠的盯著她,眼睛因為一瞬不瞬太久,眼角竟染上一層血色,心中怒怨似極難壓製,許久,才顫聲道:“趙虞。你,別逼我太甚,你也不過仗著,我把你放在心裏!”
她聞言,似有感觸。少頃,複又回頭,仰首看向他,倔強的道:“我的心在哪裏,自有天知道。隻是國主的心裏,到底放了多少人,隻有國主才一清二楚。”
慕容璨見她並不分辨,隻寧死不屈,一腔怒火,竟漸漸的轉化成一種哀涼,來回走了幾步,語氣不覺緩了下來,道:“原來吳瑾所言非虛。你同顧先生之言,果真是為情勢所迫的敷衍之語。甚麼情投意合,甚麼白首不相離。俱是假的。而今回頭一想,倒不知你所言,有幾句屬實。枉我苦心積慮,自始至終,原是自欺欺人。”
他忽然笑了,仿佛自嘲,夾雜著前所未有的疲倦之感,歎息著道:“當日我皇母曾言:她的心不在你身上。我還曾信誓旦旦放話,便是她的心在天上,兒子也要將之摘下來。如今看,倒是我托大了。趙虞,這不可以。你拿了我的心,你的心在哪裏,我卻仍不知道。”
她定定坐著,茫茫然看著虛空中某一處。心中那本直往上衝的怒意亦漸漸退了,另一波悲傷的潮水卻鋪天蓋地的朝她打來。她一時間分辨不出這悲傷從何而來,隻懂得喃喃道:“我拿了你的心麼。我並不知道。”
慕容璨見她隻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似乎他傾心相注,全心全意嗬護的東西,她全不在意。她就在眼前,而他,已經失去了。
他失去她了,或從未得到過她。
他看著她,一顆心又冷又痛。目中酸澀,仿佛身體的某一部分,生生的遭到割舍,那處地方,皮肉骨頭遮掩著,無人可見,鮮血卻早已流出。隻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痛。
他上承天運,世間至尊。成千上萬的人,成千上萬的金錢,軍隊,疆土。這片土地上所有一切,俱歸他所有,聽他支配。他是這一切的主人。然則便是這樣的他,肯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她仍然不屑一顧。他為她所做一切,皆是一場空。
她聽得他極平靜的道:“罷了。事已至此,我若再強留,也是無益。不必等到月圓,你持此金牌,今夜就走。”
他取下腰際的金牌,輕輕放在案上。
她隻眼睜睜看著,仿佛那不是一麵金牌,而是一座山,太沉重的一座山。一時竟忘了做答。
他繼續道:“此牌一出,如孤王親臨。你便無人可阻。我那寢宮花房綠障之後,移開三個蘭花盆子,本是個秘道,為備不時之需而設。隻得國主可知。此道直通城外,至快不過半個時辰。你今晚便走,過了三更,禮部便會舉國發喪。”他停下來一刻,長吸一口氣,一字字道:“敏妃娘娘因突發凶疾,不治殯天。”
她聽著,似已麻木。一雙大眼不知如何視物,隻餘一片空茫。
“當日你救我一命,今日,便當兩清。自此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幹。刀槍無眼,莫忘提點你們陛下小心應付。”
說罷轉過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