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皇弟既是反意已決,何須多言,不如給個痛快。”語調不高,但每個人都聽得出那斬釘截鐵之意。

慕容玨被她逼得沒有餘地,目中漸漸便湧上殺氣,道:“我本不欲殺你。隻你一心要做巾幗英雄,視死如歸。那也成全你。你說的,求仁得仁!”

他持劍的手微微的後退少許,下一刻往前一送,她便血濺五步。

淺香已經哭倒。其餘宮人無不戰栗著蒙上眼睛。

一股蕭殺之氣,早已卷走先前的溫情繾綣。門外林立的禁軍,此刻皆屏息靜氣,等他那一劍下去。

空氣似被關住的死水,已經停止流動。

卻聽得一人沉聲道:“住手。”

這聲音來得突然,仿佛猝然間有人朝這死水當中投了一塊巨石。一幹人本已放下的兵器,此刻嚇得紛紛揚起,對準聲音的來處。

雪亮的燈光下,隻見屏風後閑閑轉出一人。明黃衣飾,玉帶扣腰,金冠束發。明明身無長物,眾人卻覺得迎頭來了千軍萬馬,恨不能即刻奪路走避。

他那傷臂還纏著繃帶,另一隻手負於身後,閑庭信步似的走出來。身後跟著鄂多。仿佛從一開始,便在那屏風後站著似的。

這裏裏外外,每一寸地方,他們自然都不曾漏下。此刻他突然從天而降,每個人,無不又驚又懼。

慕容玨一時也慌了,幾乎是本能的收了長劍。

趙虞同樣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慕容璨行至慕容玨麵前,平平看住他。緩緩道:“你真是來殺我的。”

慕容玨本已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利劍,周身俱是殺氣。而慕容璨淡定,毫無張力,倒像一個更大更強的氣場,使他那殺氣進不得前來。

慕容玨緊緊攥住手中的劍,似要藉此吸取些力量,用來同他抗衡。

慕容璨仍直視他,道:“你忘了,咱們的武藝本同受一師,往日裏比試,總是你贏得多,輸得少。那不過我讓著你。知道為什麼麼?”

他踱開一步,仰仰頭,仿佛虛空中有人在高處看著。“隻因當日我皇母曾言,我是兄長,該讓著點弟弟,兄弟同心,方能其利斷金。皇弟,時至今日,你說一說,我該不該還讓著你。”

“不。”慕容玨叫道,眼淚從他的麵上爬下來,兩條長眉一高一低擰在一處,這使得他的臉看起來,便有一種扭曲之態,他絕望的叫道:“你騙我,你從未當我是你弟弟。你們都騙我。”

他的長劍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人好似也失去了倚靠,直直的坐到地上去,兀自哭著,喃喃道:“都騙我。”

慕容璨不再理會他,衝著外頭一幹人,道:“爾等回頭去看一看。”

眾人皆回過頭去,隻見不知何時,舉目所見之處,已經盡是通明的火炬,在他們的包圍圈子之外,已經有一個更大更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正在慢慢的縮緊過來。

慕容璨歎息一聲,仿佛疲倦以極,道:“孤王不想在自己家裏動刀兵,若是為誤信流言而來的。便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外頭這一幹禁衛,本多是聽說他命不久矣,若擁立新主,自然有望高升。如今見他人還好好的,早已嚇得不輕。又主帥已倒,後有重兵,見他有此一言,莫不感覺絕處逢生,紛紛框框當當丟了兵器。

隻付爾東自知罪不可恕,尤作孤注一擲,劈手奪下一人手中弓箭,便要射向慕容璨。旁邊的人識的風向,哪容得他動手,一擁而上,捆了個結實。

這些人來的快,去得也迅疾。慕容玨似是魘著了一般,還自不斷喃喃自語。宮人忙將他架了下去。

她這才問道:“國主如何竟又回來了?”

他行至她麵前,觸了觸她的臉。倒似要證明這真幻一般,方柔聲道:“你孤身一人護我,我又豈能真正隻留待你一人遠走。”

她今日連遭波折,又一日水米未進。方才不過憑著一口真氣,此刻鬆弛下來,才覺天旋地轉,不由身子一軟,便搖搖欲墜。慕容璨忙伸手攬住,歎道:“上蒼憐我,未曾讓我晚這一步,若不然,豈非終身抱憾,再無心安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