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璨議了一天的軍務,至晚方歇。用了晚膳,正飲茶間。陳修賢忽然匆匆奔了進來。在他耳際輕輕回了數句。

鄂多便見慕容璨臉色沉了下來。將送到嘴邊的茶盅緩緩放回桌麵。

陳修賢垂手立在一側,似等著示下。

慕容璨從椅子上站起來,麵色倒還看不出端倪。隻極凝重似的,健側那手不自覺握成拳狀,負在身後。

陳修賢似等的甚急,低聲道:“末將這就傳令緊閉城門?”

慕容璨不答,走了數步,似下了決心。鄂多見他握著的拳頭一放,亦低聲道:“讓他去吧。”

陳修賢一愕,轉瞬既道:“是。”

便又匆匆退了出去。

鄂多見氣氛甚是不尋常,料到是軍務。不敢造次,隻在外頭凝神聽候。

少頃,隻聞簾子一響,慕容璨疾步走了出來。他不敢多問,隻即刻招了人跟在後頭。

慕容璨健步如飛,迎麵便如有股勁風,一下下的扯著他袍子的下擺。兩個侍從跑著小步,將燈照在他腳下。

他一直悶聲不響的疾行,出了正殿,過了英華,武華等殿,直沿著那城樓一路前行,上了南城的城樓。方停了下來。

這行宮因不比禁城,隻得一重圍牆護城,出了這大門,外頭便是四通八達的街市民居。此刻已是入夜,因有禁令,故此街上的人煙燈火稀疏,隻餘下酒樓的簾幌,時不時孤寂的動一動。

鄂多猜不透他葫蘆裏賣的甚麼藥,還在喘息未定間,聽得他道:“把燈熄了。”

侍從立即熄了手中的宮燈。雪亮的月光,立即穿透洞開的大窗,迎麵鋪在整齊的方磚之上。更多的地方便陷入了幽暗當中。

外頭自然是一夜的月色,宮牆如同一個巨大的臂彎,無窮無盡的延伸出去,拖著長長的影子,生生劃分出內外兩重不同的世界。守城的兵士便隱在那些陰影裏。隻餘槍頭的一點銀色,如破土而出的新筍,長在月光之中。

不一刻,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在這靜夜當中,顯得額外的清脆。月色當中,一前一後兩騎,俱是一色的宮人裝束,披著白緞鬥篷,風兜蓋著頭。看不清容貌。

駛至城下,便聽得守衛揚聲問:“甚麼人?”

前頭騎上那女子朗聲回道:“我二人奉敏妃娘娘之命出城一趟,煩請開開城門?”

鄂多聽得真切,知是淺香的聲音。

不由心下疑惑。卻見慕容璨一瞬不瞬,直直盯著後頭微微垂首的另一宮人。黑暗中,一雙眸子不知為何,竟仿佛能發光似的,隱隱有一種星芒閃爍。

鄂多見那女子容長身材,雖看不到臉,卻似是有種說不出的嫋娜之態,一時正覺眼熟。

守衛驗了牌子,城門一陣沉重的吱嘎作響,她二人便放開馬蹄,一路向南奔馳而去。

慕容璨目光隻追著看不到了,還自怔在遠處。

鄂多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心中揣揣,想起陳修賢適才所言,方醒悟慕容璨口中的“他”,原應該是“她”才對。

她二人一路疾奔,果然出了市郊不遠,房舍漸漸稀落了,便見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蘆葦蕩子,正躊躇間。不知何處閃出一人,便在馬上施了一禮,問道:“可是平昌郡主前來?”

淺香應道:“是。”

那人道:“請隨我來。”

隨即撥轉馬頭,循著一條小道,頭也不回的往葦蕩中心而去。

葦蕩子中,果有一湖。領路人放緩速度,恭聲提示:“路多荊草,請小心腳下。”

這一路顯見是有人刻意修整過的,草葉砍開,還整齊鋪上了石子。

不久,便見湖上小小一座石橋。橋畔人影憧憧,月色下聽得聲響,紛紛探頭相望。

淺香在前,先自驚喜交加的叫了一聲,“大公子。”慌忙從馬上跳下來,跌跌撞撞的衝了過去。

一條人影應了一聲,趕忙走過來扶住就要下拜的淺香。喜道:“是淺香麼?你們真的來了麼?”

淺香早已語無倫次,隻懂得點頭,道:“是,小姐。小姐也來了。”

她方下得馬來,趙皓已經三步並作一步搶至她前麵。一壁道:“妹妹。”

月下看得清楚,正是他朝朝暮暮回想過無數次的大哥。一瞬間眼淚決堤了似的,還未開聲,已經先滂沱著流了一臉。

半晌,方顫聲道:“大哥。”

趙皓亦壓製不住眼淚,情不自禁將她擁住,哽咽著道:“哥哥以為,今生今世,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如今你來了。可真好。”

她掙開來,仰首看住她哥哥的臉,一壁笑著道:“讓我看看清楚,這可不是做夢。”

他哥哥擦了擦她麵上的淚珠,含淚笑道:“我的小妹妹。這都是真的。哥哥來了,來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