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退後一步,背向著她,蒼然道:“但是為什麼!為什麼獨獨是你。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女子。為什麼會是你。明明我見你在先的。”
橋下是一潭清水,茂盛青綠的蘆葦,因逢著生長之季,月色下碧汪汪的一片。一輪冰月沉在湖底,水波兀自輕輕的蕩漾著,它隻泰然不動。
她走過去,與他並肩而立。“我這所求之事,六哥可是應允?”
他不答,眼看著湖底那月亮,道:“方才我見你來。心想,天到底不負我。我們此一去,再不必投鼠忌器,明朝便可發兵攻城,一雪前恥。”
“六哥。”
“我錯了。看來慕容璨非但不會殺你。還會千方百計的護著你。隻是你想過沒有,他到底是一國君主,寵姬三千,你何敢肯定他一路真心到底。”
她笑了笑,道:“六哥如今豈非也是一國君主,如果願意,同樣是三宮六院,三千佳麗。”
吳瑾聞言,想一想,終點頭道:“可不是。我糊塗了。”
他回頭,看著她,目光迷離,輕輕道:“不知為何,我總隻記得那日問荷小榭中的趙虞。那個趙虞,我的三妹妹,去了哪裏。”
那個調皮可愛的女子,有一點任性。人人忙不迭巴巴的往三王子跟前獻殷勤的時候,隻得她,來來往往,巧笑倩兮,始終投他以青眼。那是逆境中的少年不可多得的一點溫暖光明之意,他不習慣,亦不敢為外人道。
她不忍,回望著他,道:“六哥,都忘了吧。古人雲,先注死,後注生,都早已經注定了的。”
“是了。”他微笑著,“我應該慶幸的。你平安,並得寵愛,這便很好。已經很好了。平昌,你應承我,定要一直這樣得寵下去。莫讓人傷你的心,莫被惹出眼淚,一直這樣美,不要憔悴,有人疼,有人惜。我不能做的,希望那個人能做得到。”
“好。”她應著,更多的眼淚流下來。已不知說甚麼言語。
“過來。”他低聲命令道。
她走過去。
他伸手攬住她。將頭埋在她發中,閉上眼。沉重的歎息一聲,道:“不過差一步,我竟失了你。”
她哽咽著,道:“六哥,你保重。請顧我父母兄弟周全。”
他放開她,目光在她臉上流連良久。似要將她一絲一毫印在心中一般。
隻道:“我答應你。”
她取出那塊鳳凰玉,輕輕放在他掌中。道:“物歸原主。願六哥早日找到那人,可轉贈於她。”
那白玉溫熱,尚帶著她的體溫。他持在手中,牢牢握住,仿佛怕那點溫熱消散了似的。
道:“沒有了。我知道的。再不會有那個人了。平昌,如果人有來生。我一定在那等著,一步也不離開。”
她重重點頭。
他又道:“你不知道,我特特種的那一園子虞美人花,就要到花季了。整整一園子呀。你不記得了吧,那花還有一名字,叫蝴蝶滿園春。原是要等你去看的。”
她一壁笑著,幾乎是泣不成聲。道:“如果有來生,六哥的三妹妹,亦一定寸步不離的守在身旁。以報今日之盛情。隻是……眼下時間急迫。就此別過吧。”
她盈盈拜下去,道:“願吾皇萬世昌盛,國泰民安,福與天齊,萬萬歲。”
一陣風過,遠處的蘆葦葉子沙沙的響著,仿佛海將漲潮。
他帶著一縷蒼涼的笑意,口內輕輕應道:“好。你去吧。”
她站起來,隨意抹掉臉上的淚水。道:“六哥保重。”
他慎重的點點頭。不再言語。
她步下橋來。
趙皓接著她,哭道:“三兒。”
她緊緊擁抱住她兄弟。更多的淚水泛濫著滾落下來。
許久,趙皓方拍著她背脊,低低道:“哥哥明白。你去吧。父母自有我們照顧。你好好的過日子。便是對他們最大的孝順了。”
她哭出聲音來。
趙皓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忍痛道:“想你出來也是冒了風險。且速回去吧。免得節外生枝。千言萬語,隻不必言明。你我心中俱是明白的。”
隨從牽過馬來。
趙皓親將她送上了馬。勉強笑著,提高聲音,道:“好妹妹。咱們各自保重。山長在,水長流,總還有相見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