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輕笑道:“這樣怕我走。倒為何不出手攔住。”
“下決定那一刻,真比任何時候都覺得寂寞。”他似又回到那短短的艱難的刹那,“隻是如果那是你覺得更為幸福的方向,我又如何能攔著你。”
她感動了,隻道:“謝謝了。當我被送出家門那一日,再也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
他微笑著,將她手指護在掌心。道:“我該謝你才真。兩度讓你出手相救,當初口口聲聲說要顧念婦孺,倒算食言了。”
她搖搖頭,道:“我們這是哪門子閑聊。互相謝來謝去,讓人看了笑話。”又吸口氣,似極滿足,道:“而今兩國交好,真正開城通商。每每想到這裏,我便覺得做夢都開心得發笑。”
“多笑一笑,很好。你該是知道,我多麼願意看到你整日裏笑盈盈的。”
斜陽落了下去,林從密密,擋下了遠處的天光,她們的眉眼,便盡皆隻餘下幽暗的一些輪廓。
此時脈脈相對,輕言慢語,外人一看之下,也必然相信,她們實則並不需要光線,亦能清晰的辨別出對方臉上的每一處線條。
宮人拿了衣裳過來,淺香接了。送上前去。
聽得慕容璨道:“便讓他在千頁湖畔好好呆著吧。”
趙虞道:“他原也隻是少年心性,一時受人挑唆。才做出那等天理不容之事。”
淺香知她們說的,正是明荊王。那晚平了事端,朝中裏外盡皆膽戰心驚,人人因懼牽連而自危。、
明王被禁足千頁湖。終身不得離開住所半步。
付家本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大族,奈何生死攸關,於他家有關聯的一幹人等,莫不紛紛上疏,痛悔於他家過從甚密者有之,滿紙憤忿彈劾之言者有之,隻別說奏保之類了。
幸得慕容璨從輕發落,並未曾株連太甚。隻趁此大肆降級革職,起用新臣,朝中權勢分布,徹底重新洗牌。
慕容璨接過披肩,一壁親手替她搭在肩頭,一壁道:“我如何不知呢。”
她拉了拉衣裳,道:“也隻能做成那樣子了。可憐他父子二人,走了一條殊途同歸之路。”
他略做沉默,方責怪道:“你呀,真白長了一副聰明心腸。好了傷疤,不記得疼。許多時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知你可還記得,舊年住在山上,太後曾拿了你用的一瓶香露。”
她微覺奇怪,道:“是呀。”
“可知太後為何巴巴的問你要這瓶子香露。”
“當時她老人家似是說,聞者雖好,這香不合我用罷。”她追憶起當日情景,方覺得某處微微有些不妥。
“哼。自然是不合你用。那香料中,原有一味,是麝香。”
她博覽群書,對麝香這等名香。亦有所了解,麝香性溫,為開竅醒神,活血散結良藥。如青年女子常用,則可致不孕。
怪道了。太後如何會用他人用過之物。她還記得他後來囑咐:“用甚麼隻管差人問我來要。莫用他人的東西。”
原是這意思。
他又道:“一路查得下來,原是有人從外頭拿進宮裏來,蓄意贈予人用的。她知那錦妃心思淺,便是借了她之手。傳至你處。不可謂不周詳。”
她聞言,似思索良久。方低聲道:“都時過境遷。罷了吧。”
“當日太後曾一再囑咐,叫莫動聲色,隻仔細留著心。是以到今日,才話予你知。也叫你往後,處處當著些心。”
她應了。還是低低的道:“有國主在,替我處處當著心。我又有甚麼好憂慮的。”
言畢將頭輕輕靠在他肩頭,一陣不語。他就勢攬住她,亦沉默了下來。仿佛千言萬語,俱都已經說盡。
眾人立在遠處,都不忍出聲,怕壞了這一刻的溫柔繾綣。
暮色已合,一輪新月不知何時,竟已然悄悄掛在樹木梢頭。風聲微動,數不盡的竹葉便瀟瀟作響,宛如小雨敲林一般,徐徐傳遞著初夏之夜夢幻般的無限情意。
而山河莊嚴,紅塵靜渺。他們的錦瑟年華,美眷如花,相思相守,白首相諾之心,似已摒退似水流年,在漫漫光陰之中,巍然不動。